(二)化蝶。影響中國人兩千余年的一個夢。這也是莊子內七篇里最美也最為世人熟識的一段絕妙好文。我曾經(jīng)開玩笑說,中國的文字之美,美就美在讓人一頭霧水。莊子的這段文字,美就美在每個人都心有戚戚,但又說不清楚。如果反復把玩?zhèn)鞅疚淖?,甚至還會有美中不足之感。
坊間傳本中的“化蝶”文曰:
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
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
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
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
與硯池堂本相較,傳本多了“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兩句。莊周“化蝶”一喻,本是道心度凡夫,結果可能因后人的錯簡或移贅,變成了俗人解圣意。
“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這一段文字本來極其干凈飄逸、妙不可言??上г趥鞅尽肚f子》里,最后來了一句,“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這句尾巴一加,就著相了。莊子從“萬物齊一”,變成了“裝瘋賣傻”。如果莊子明明知道“周與胡蝶,則必有分”,那前面的蝶舞翩翩、遐思連連不是裝瘋是什么?這種裝瘋,還不是“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的那種,是屬于把自己賣了的那種傻?!白杂鬟m志與!不知周也”,也很像后人讀莊的贅注。
我們來看看莊子說話的口吻:“惡識所以然?惡識所以不然?(我怎么知道為什么會這樣呢?我怎么知道為什么不會這樣呢)”,“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不知道是莊周在夢中變成蝴蝶,還是蝴蝶在夢中變成了莊周呢)”話點到為止,再說多了,看似說透了,其實是糟糕了,適得其反。
(三)坊間有人說,這段“化蝶”,是講人生的夢與覺,于是將這則寓言割裂成夢、覺兩段來理解。這是值得商榷的。筆者認為,文中的“俄然覺”,依然是在夢中的“覺醒”。莊子的蝴蝶夢,是夢非夢、覺非覺,夢而不夢、覺而不覺。夢和覺的通達,便是了生死的要道。在夢中翩翩飛舞的蝴蝶形象,千百年來,已成為中國人心底永遠的隱痛和向往,詩意和纏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