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風月救風塵
婊子無情,戲子無義。
婊子合該在床上有情,戲子,只能在臺上有義。
李碧華的話。一如指尖的冷。這話若是反過來說也不差,子弟們也只在床上有情罷了。婊子只在床上有情是因為知道下了床腳沾了地兒,他便不再是他,又何必自己強貼上去。這人事兒同床上的事兒一般,都是需要你推我往的。
說婊子無情,指的是對男人做的戲。其實風塵中的情也未必完全單一,譬如這話置于《救風塵》中,便顯得偏差了。
女人本不該只有愛情,太狹義的人生沒有奔的盡頭。婊子算作女人的一種,應該也是了。
譬如趙盼兒,她是妓。盼兒其實做得不錯,真正要好的閨中姊妹便是他來前相互呵護,他來后退居二線的。只是無奈這引章,要嫁人時便將姐妹情完全拋之腦后了。
雁來燕去,匆匆又是幾月過。若不是引章的媽媽拿著引章寫下的救命書信前來尋她,盼兒以為姐妹二人當真從此陌路。直到她親眼看見引章的書信,上寫著自嫁后每日吃許多打罵,只求姐姐速速解救,晚則性命不保。盼兒這才將書信一擲,又氣又憐:引章,當初我說什么來!
當初是自己一意孤行,而今做了他人婦,又教旁人如何救?
換做普通人家也只能同《紅樓夢》中的邢夫人一般同苦命的迎春哭一遭,畢竟嫁雞隨雞,況且夫妻事清官尚且難斷,又哪里有局外人插手的道理。更何況那個年代給予女子太多局限,明知是火坑也只能眼睜睜看她受煎熬。
自己造下的孽,無人得償??膳蝺翰皇菍こH思遥羌t塵中的風塵客。大家閨秀身處深閨,一顰一笑舉手投足間都有了尺度,多了束縛。盼兒是風塵女,花開花落自有時,容不得她做主,所以她不懼。生命是鮮活而赤裸的,她亦是這般真實。
她見不得自己最要好的姐妹受苦,即使那人面對婚姻已毫不猶豫地將她背棄。思來想去她定下計策,只要賺得周舍的休書,便可將引章救離苦海。
氣歸氣,救還是要救的。
風蕭蕭,霧漫漫。此夜寂寥,一宿無眠。玉榻上她輾轉反側,仿佛挑燈看劍,未雨綢繆。第二日一早,盼兒艷妝出門,容色極盛。雖無仗劍,卻挈了兩袖霜風。她準備好行頭,即刻上馬,直奔鄭州。彼時你若在鄭州,便能看到這樣一位貌若天仙的紅妝女子。她絕不故作弱柳扶風的出塵女兒狀,也從不隱瞞眉心那沾染風塵的胭脂記。行于艷陽下,飄至落花前,寶馬香車馳于鄭州大道上,她從城的深處一路分花拂柳而來。于風塵中自帶出一種凜冽英豪氣,美得不可方物,也教人不可逼視。
她百里奔波,只為救人于水火。盼兒膽大心細,一路上早已綢繆。她很聰明,懂得遇到好人家便可素顏以侍,不必刻意濃妝;若遇到惡人家便要紅妝艷抹,少不得些手段與姿態(tài)。那么周舍一定是惡人家了,不然她也不必打扮得這般精致妖冶,只婉轉的一個回身,便能醉倒大半個鄭州城。
盼兒自是風月高手,尋得周舍家門客店,不過一番手段便教他骨酥神迷。周舍哪里把持得住,儼然一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姿態(tài)。周舍滿口答應要休了引章就娶盼兒過門,恰逢此時備受冷落的引章前來同他尋釁,他索性洋洋灑灑寫下休書,當時便同引章恩斷義絕。
周舍面臨著這樣一樁從天而降的美事喜不自勝,便要同盼兒吃酒言歡。盼兒拿出自備壇酒、熟羊與大紅羅,將這出戲唱得惟妙惟肖。這些東西她并不用周舍的,全是自備的。一看她便是場子里混熟的,心細如發(fā),做事又老辣,教人撈不到一點把柄。
引章拿了那休書如同救命稻草,便同盼兒一起遁走天涯。待周舍發(fā)覺受了騙,盼兒已將那休書掉包,自己收藏。周舍追上二人,一把奪過引章手中的休書著手便撕,拉著這二人一路到了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