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給你打電話的,一周之后打怎么樣?”
“聽我說,伊夫琳,如果我是你,我會重新考慮是否該選擇做模特,我會——”
“你不是我,一周之后我會給你打電話……”
“昨天就是一周了,”赫德森小姐對布萊克希爾說,“她沒有打來,我不知道我是高興還是難過?!?/p>
“我覺得你應(yīng)該高興?!辈既R克希爾說。
“我也這么想。那女孩真是個麻煩。要知道,我的學(xué)生都不聰明,論起智商來沒幾個合格的,但她們都沒有像她這樣瘋瘋癲癲。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嗎,布萊克希爾先生?”
“不知道?!?/p>
“我在想,她在鏡子里看到了什么,當她半夢半醒地站在鏡子前時,她看到了什么?”
“她自己?!?/p>
“不,”赫德森小姐搖了搖頭,“我看到的是她,她看到的是別人,挺嚇人的,是吧?”
“不算嚇人?!?/p>
“我覺得很可怕。我為她感到難過。我在想,如果是我的孩子,假設(shè)我在她們長大成人前出了事,她們被趕了出來……哦,不能再想了,我們不會落到那種地步的,太慘了。我很健康,開車很小心,我還有一個姐姐,如果發(fā)生了什么事,她完全可以照顧我的孩子——”突如其來的憤怒讓赫德森小姐猛地拍了一下不太結(jié)實的桌子?!霸撍赖呐ⅰN疫@些年一直都過得很好,努力工作,不擔心死亡和災(zāi)禍。突然間這么個怪人跳了出來,扔給我一堆瘋狂的念頭,我就是忘不了這些念頭。這不公平,該死的女人,我真后悔幫了她?!?/p>
布萊克希爾挑了挑眉毛,“你怎么幫她了,赫德森小姐?”
“也許沒有幫上她,但我試過。我覺得她有病,所以給她介紹了一個人,我想他可能會給她一些零活,讓她忙起來,直到她清醒過來,如果還能清醒的話?!?/p>
“什么樣的工作?”
“做模特。他是藝術(shù)家,人很好,所以不得不教課賺些零花錢。他的課堂需要人體模特,不僅是漂亮女孩,高矮胖瘦各種體型的他都用。他或許會對她的耳垂或者大腳趾感興趣,默爾非常注意細節(jié)?!?/p>
“默爾?”
“哈利·默爾,他的工作室在棕櫚大道上,就是過了日落大道不遠,在圣莫尼卡大道附近?!?/p>
“她以前做過模特嗎?”
“她說她做過。她說曾經(jīng)為杰克·泰羅拉工作過。杰克是攝影師,就在向南十或者十二條街的地方。我對他了解不多,只知道他出手很大方。他給一家懺悔雜志①拍插圖,像妻子驚恐地發(fā)現(xiàn)丈夫正在親吻秘書,或者年輕的主日學(xué)校老師在唱詩班閣樓上被強奸一類的照片。我的小女兒總讀這些雜志,我發(fā)瘋似的阻止她。這種東西會給孩子灌輸對世界的錯誤看法——她們會以為所有的秘書都被老板騷擾,所有的主日學(xué)校老師都在閣樓里被強奸。這不是真的?!?/p>
①懺悔雜志(Confession magazines),流行于二十世紀二十至六十年代的廉價雜志,讀者大多是二十到三十五歲的女性。
“我希望不是真的?!?/p>
“唉,你說得對?!?/p>
布萊克希爾不確定他說得對不對,但他知道他要去哪里。
魅力學(xué)校顯然比它的客戶更能賺錢:赫德森小姐買得起玻璃磚和桃花心木的墻面貼板,泰羅拉卻擠在一幢又長又窄的灰泥樓里。這座搖搖晃晃的三層建筑曾經(jīng)是幢公寓樓,所在的小巷美其名曰藍花楹巷,其實是條死胡同。磨砂玻璃窗上的黑字寫著:
攝影工作室,杰克·泰羅拉,業(yè)主
拍攝封面照
為業(yè)余和職業(yè)藝術(shù)家提供定期研討活動
向藝術(shù)團體出租工作室
隨時歡迎
布萊克希爾走了進去。房間里擺著一排排文件柜,墻上掛滿了泰羅拉的攝影樣品,但看起來還是像個客廳。房間一頭有個臟兮兮的紅磚壁爐,因為太久沒用看起來像是一個建筑工人粗心而沒填滿水泥的墻洞。壁爐右側(cè)是一個掛著簾子的小隔間。簾子沒有拉下來,布萊克希爾能夠看到房間的一角:一把皮子起皺的棕色舊皮椅,一張蓋著舊式阿富汗毛毯的小床,墻上有一扇鑲著磨砂玻璃的前窗。這個小隔間讓布萊克希爾想起了他在中西部度過的童年,上流社會的人家都必須設(shè)一個玻璃門廊,夏天熱得受不了,冬天也同樣冷得可怕。除了顯示社會地位外,任何實際作用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