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戴爾并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但這個孤零零的帳篷打動了他。大概在三十碼遠的椰樹林里有一個廢棄的營地,懶洋洋地躺在灼熱的太陽底下。帳篷的繩子都被系緊了,但沒有上鎖。你怎么能鎖上帳篷呢?戴爾的好奇心被激起來了,他解開一個帳篷樁柱上的繩扣,溜了進去。帳篷里悶熱極了,在陽光透過帳篷的帆布灑下的特別令人愉快又讓人懶洋洋的暗淡光線里,立著一排排放滿了槍支的木架子,就像是教堂里的靠背長凳。其中七名做禮拜者是湯普森沖鋒槍,它們全坐在同一排。這些架子前,有一個高的平臺,就像祭壇一樣堆滿了鼓形彈盒和四十五毫米口徑槍支的子彈夾和用來裝它們的帆布袋。子彈夾和袋子都印有海軍陸戰(zhàn)隊的印記。
其余的槍械還有三十毫米口徑的春田式步槍和一些最近才發(fā)到三連的新型三十毫米口徑的卡賓槍。戴爾盯著它們的時候,它們像虔誠的教徒在幽暗炎熱的氛圍中對信仰沉思。仔細察看后發(fā)現(xiàn),這些槍支沒有一點用過的痕跡,它們都是嶄新的。可它們都已清除了油脂,重新擦了油,能夠立即投入使用。它們在那里靜待。帳篷內外是一片禮拜天復活聚會的悶熱而又寂靜的氣氛。
戴爾喜出望外。這是任何老兵都夢寐以求的極妙偷盜,好得令人難以置信。而且偷的還是海軍陸戰(zhàn)隊!當然,要留給自己一支!一支湯普森沖鋒槍。但是剩下的六支呢?還有那些卡賓槍呢?雖然貪心,戴爾卻懊惱他甚至不可能把所有的湯普森沖鋒槍都帶走。更別說帶走提供給四十五毫米口徑槍支的大批彈藥了。浪費它們真是可恥。
還有另一件事。如果他只拿走一支槍給他自己,再拿些彈藥,那他要拿這槍干什么呢?他只要在連里露出這支槍來,那就有被沒收的危險。這時候一個主意閃現(xiàn)在他腦海中:現(xiàn)在一支槍都不拿,而是再回來突襲。有了更多的人手他們甚至能拿些很棒的卡賓槍呢。
如果他能引起任何軍官的興趣,使他們一起來為自己拿槍的話,那他們就不敢沒收他的了。同時這將大大提升那個找到槍支以及想到這個好主意的家伙的名聲,那個人就是戴爾,就是我。兵器排年輕的卡爾普少尉從前是達特茅斯港口的橄欖球隊員,他常和大家有說有笑,開開玩笑,算他一個。或許他能去找威爾士,威爾士總是敢于嘗試類似的事情。不管是找誰,戴爾都不會透露一丁點兒消息給討厭的斯托姆,斯托姆若是想要湯普森沖鋒槍,他會自己去找一支的。
把一切都計劃得心滿意足后,戴爾貓腰退出了帳篷。他小心地把繩子重新系在樁子上??墒撬诖藭r停住了。他禁不住想到或許他正放掉一個不該錯過的好機會。或許這個地方有崗哨,只是崗哨恰好溜到哪兒去睡覺了??赡芩麄冊賮淼臅r候這個地方就被守衛(wèi)起來了,什么都得不到。戴爾是如此想要一支沖鋒槍,手都癢了,尤其是在斯托姆公開宣布他會帶上任何想跟他一起的炊事兵上前線去之后。嗯,當他那么說時,誰敢說他不想去呢?戴爾當然不敢。盡管想到這里,戴爾覺得胸口發(fā)悶,違心說話。
戴爾手扶帳篷在下午的大日頭里沉思了一會兒,又解開繩索,鉆進去選了一支湯普森沖鋒槍。他把這支槍和能裝下的鼓形子彈盒和子彈夾塞進了兩個帆布袋子里,退了出去,他重新系好繩索,回到了椰樹林。他向營地走去。他碰上的人有些盯著他看,卻沒發(fā)現(xiàn)他帶的裝備有什么異樣,雖然他還帶著他的步槍。他沒進營地卻走向了離連隊最近的叢林。戴爾把新槍藏在了叢林里,回到營地拿了件襯衣,回來把槍仔細地包好,連同彈藥一起藏在了一棵大樹根部的空洞下面。然后他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吹著口哨,雙手插兜,漫步回了營地。他要去找威爾士,或者卡爾普。
他找到的是卡爾普??柶丈傥居幸粡垖拰挼穆燥@肥胖的臉,一只扁平的獅子鼻。當戴爾用他沙啞、好斗的嗓音向卡爾普匯報了他的發(fā)現(xiàn)時,他那張臉上露出了快樂好奇的笑容。
“有多少?”
“七支。我是說,六支?!?/p>
“六支湯普森沖鋒槍,”卡爾普慢慢地咀嚼著這個數字,低低地吹了聲口哨,“你說我們能拿走所有彈盒和彈夾?”他頓了頓,一副期待的樣子,“這還要好好思考和計劃一下,戴爾。是的,是的,思考和計劃一下?!笨柶沾曛请p橄欖球運動員的手,“如果只有槍的話,三個人就足夠了。但那些彈藥,我們需要那些彈藥,戴爾?!彼c了點頭說道,“我們會用得著的。只要我們能弄到的每發(fā)子彈每個彈夾。因為你能想象我到團里去要求撥發(fā)一些四十五毫米的彈藥給六支我們甚至都還沒有的湯普森沖鋒槍嗎?是的,是的!現(xiàn)在讓我想一分鐘?!彼@么說著,可停了還不到一秒鐘?!翱峙?,我們要把這事兒上報給斯坦上尉。是的,我想我們要這么做?!?/p>
“好,那他會一起去嗎?”戴爾問。他凝視著卡爾普,在他那張平坦、瞇細眼睛的臉上毫無表情。他可不想讓“大屁股蟲”斯坦攪和進來。
“如果他從中替自己拿一支的話,”卡爾普精明地笑笑,“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可以。是我,我就會去拿的,我知道。你不會嗎?”
“我會的?!贝鳡柼孤实卣f。
卡爾普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在他的眼里露出恍惚和貪婪的眼神?!笆堑模堑?。不論如何,當他看見我們擺弄那些沖鋒槍的時候,他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的,那會怎樣?是的,如果我要說些什么的話,戴爾,你會得到三連的第一枚獎章。我們需要更多像你這樣的人,戴爾?!?/p>
戴爾高興地向卡爾普笑笑,可他并沒有放棄他的觀點。“呃,我們讓威爾士軍士長代替斯坦參加呢?”
“我們當然也不會少了他,不會少他的。但我們還是要告訴斯坦上尉。別擔心,他會去的。交給我吧,讓我來想辦法,戴爾?!彼盟拇笫终圃谙ドw上一拍站了起來,“來吧,戴爾。我們有事可干了,有事干了。你現(xiàn)在想什么呢?我想就在明天晌午吧,和你去的時間一樣。晚上太危險了,可能會被人打死。傍晚也不好,那時大家都回來吃飯了?!彼缫堰~開大步向連部的帳篷走去,戴爾的腿不如他的長,幾乎一路小跑跟著他。
最后他們一共去了七個人。戴爾不能準確地說出有多少四十五毫米的彈藥,只是說有很多,卡爾普想要確保他們能全部拿光。事實上,就算他們有九個或十個人,他們還是不能把彈藥都搬走。
如果不是卡爾普高漲的熱情,或許斯坦就不會同意他們的行動。斯坦當然不會太熱衷于這個主意,可卡爾普是不會罷手的。卡爾普解決了一切問題,包括說服斯坦。他甚至還想到給他們借來手槍替代步槍,以便搬回更多戰(zhàn)利品。他在連部帳篷旁揮舞著像風車翼般的大手。戴爾靜靜地站在帳篷的一側,他那張平坦的臉是一個小心翼翼的假面具,面無表情,一切讓他們去說。
人員是卡爾普和威爾士挑的。他們自然都是小圈子里的人。戴爾是這伙人中唯一一個士官軍銜以下的人。他覺得如果他們找得到體面的理由,他們是不會邀請他的。但是威爾士,而非卡爾普,建議斯托姆參加。
戴爾怒氣沖天。但他不敢告訴他們他先去找卡爾普和威爾士的理由就是為了把斯托姆排除出去。他繼續(xù)靜靜地站在帳篷旁,眼看著他要去襲擊的理由將要化為烏有。斯托姆被叫來后一語不發(fā)。但他掃了他的二等炊事兵一眼表示他什么都明白了。戴爾知道斯托姆是不會輕易原諒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