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德太太？”韋恩說道，但她沒有回應?！拔覀冏吡??！?/p>

“我想這可以理解?！表f克斯福德在車里說道，“很多時候我和孩子失蹤了的父母說話的時候，從來沒法理解為什么他們不憤怒而害怕地去警察局報案。而當我遇到一個又憤怒又害怕的，我又對她有意見?！?/p>

“這是因為我們不相信他們身上發(fā)生了多么嚴重的事，先生?！?/p>

“是嗎？現(xiàn)在下結論還太早了。”

3

金士馬克翰的新羅馬天主教堂“王者基督”是一幢漂亮的現(xiàn)代建筑。它由亞歷山大·迪克斯設計，鎮(zhèn)上越來越多的天主教徒捐款建成。迪克斯自己也捐了款。外來的游人或許不會立刻認出這是一個神圣的建筑，它看上去更像是一棟身處地中海某處海岬上的別墅。但是它的內(nèi)部裝飾沒有世俗氣息：白色和金色的珍貴硬木制品，描畫著耶穌受難像之當代版本的彩色玻璃，以及黑色大理石圣壇上象牙色和金色的巨大受難十字架。教堂會眾常常提起，這兒和他們兩年前聽彌撒的“棚屋”大不相同。棚屋那里從一九一一年就開始做彌撒服務了，直到兩年前才結束。

巴利·韋恩現(xiàn)在正走近這座簡樸的棚屋。它的外觀不能讓他有任何好奇心，也沒能激起多少興趣。他在英國的每個小鎮(zhèn)旅游的時候都會看到幾棟這樣的建筑。他太熟悉這種一層的磚房了：有百年歷史，或者更久；兩扇木門，窗戶開得很高。他以前很少注意到這所房子，盡管如此，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這種地方除了教會禮拜堂或者單純的教堂，還能是什么呢？八成是個鮮為人知的教派在使用這里吧。

外面沒有柵欄或是院門保護，只有一條崎嶇不平的小路把它從約克街上分開。這條小路上有幾個水坑，看起來這些積水無處可去。某個人在門兩邊的磚墻上留下了難以理解的黑色與紅色涂鴉，還簽上了“獠牙”的字樣。出于某種原因，也許是因為迷信中產(chǎn)生的禁忌，他沒有觸碰左邊掛著的長方形門匾。那上面鐫刻著大號字體的“福音教會”和小號字體的“主愛生命的純潔”。接下來還有一張祈禱和每周會議的各項時間表。在時間表的下方是一行字：尊敬的亞述·萊特牧師，卡萊爾別墅區(qū)四十二號，福雷斯特路，金士馬克翰。

“亞述，”韋恩想道，“你從哪兒弄來這么個名字？我敢打賭這是約翰的基督教稱呼?！苯又⒁獾竭@個巧合——如果這是個巧合的話——那就是這個牧師和喬安娜·特羅伊的父親住在同一條街上。他試著推開教堂的大門，驚訝地發(fā)現(xiàn)門沒有鎖。他一進門就知道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里面沒有值得一偷的東西。教堂里幾乎是空的，非常陰暗寒冷。墻壁肯定已經(jīng)幾十年沒有粉刷過了。會眾只能坐在木頭長凳上，沒有靠背，而且凳子還被釘在木地板上。最里面的盡頭處是個講臺，上面放著一張自韋恩三十年前小學畢業(yè)之后就再也沒見過的那種桌子。即使是他的父母也覺得那時學校的器具差得丟人。當他彎下腰查看的時候，發(fā)現(xiàn)這張桌子曾經(jīng)被幾代小孩子用折疊刀劃過。當孩子們厭煩了用刀在桌上又劃又刻以后，他們又開始在桌上亂涂亂畫，還簽上自己名字的首字母，通常都是用墨水、彩色蠟筆和顏料。桌上有個凹洞，用來放墨水瓶的。但是現(xiàn)在看不到墨水瓶了，有人在蓋子中間開了個相同大小的洞。還有一張很可能是行使職責的神父坐的凳子。那張凳子看上去很不舒適，韋恩猜測萊特先生更愿意站著。

亞述……

“你認為這個名字出自何處，先生？”回來之后，韋恩問韋克斯福德。

“天知道。你可以試試《民數(shù)記》①。根據(jù)家庭出身，以父姓歸類，把所有以色列孩子集中在一起……你知道那種事?！?/p>

①《民數(shù)記》（Book of Numbers），希伯來圣經(jīng)及其摩西五經(jīng)的第四卷，是以色列人的第一次人口普查文獻，其普查時間在以色列人離開西奈山前，四十年后又舉行了一次，同時也記錄了以色列遷居的過程。

韋恩看起來并不知道。

“或者你可以自己去問那個人。麥克·伯頓想見見這個叫特羅伊的家伙。既然他們兩個住在一條街上，你們也許可以一起去看看?！?/p>

韋克斯福德自己去了瑟夫斯百利深溝，或者說他盡可能地靠近了那里。他是去看看水下工作組的蛙人們進度如何的。但是當彭伯頓開出麥弗利特半英里的時候，他們意識到，顯然唯一能俯瞰全局的方法就是繞著這個如今已經(jīng)變成一個湖的地方開上一圈。當然，湖泊的周圍通常都有一條路環(huán)繞著它們，但是這個湖的周圍什么也沒有，只有濕透了的草地和一些房子。而這些房子的主人，和他一樣，正憂慮地看著不斷拍打著房子的洪水。

“回到我們來的那條路上?！表f克斯福德說，“試著從福萊姆赫斯特那邊靠近它。”他第一次注意到，刮雨器停止工作了。

他們掉頭往回走，車子駛過淺灘濺起水花。之前這個地方還沒有淺灘。剛一掉頭他就開始用車載電話打自己家的電話。電話鈴響了第二聲之后朵拉接了起來。

“情況和你走的時候一樣。也許水位還降下去了一點點。我想我或許要拿一些書下樓來?！?/p>

“我不打算這么做。”他說道，想起自己是怎么艱難地把那些書搬上樓的。

福萊姆赫斯特看上去身處夏日，遠離水坑。韋克斯福德打電話的時候云散開了，天空是藍色的，而一切都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彭伯頓開上金士馬克翰路，直到他能看見前面某個非常像海岸的地方。那里浪頭正在撲來。彭伯頓倒回去幾碼，朝右拐彎，轉進一條通常是鄉(xiāng)間小道，但現(xiàn)在處在湖水邊緣的小路上。陽光如此明亮，把水面變成了閃亮的銀色，讓他們一瞬間什么也看不見了。布里德河消失在洪水下面。小路前方的一條小徑上，韋克斯福德看見了一輛貨車、一輛消防車和一輛私家車停在水的邊緣，還算安全。他們還能看見一艘汽艇在緩慢地轉著圈。他們開上小徑，停好車。當韋克斯福德下車的時候，他看見一個渾身閃著光的黑色兩棲生物冒出了水面，朝明亮的地方抬起身體，然后開始游向岸邊。韋克斯福德走完了最后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