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蔣終于起程南下到桂林向孫報到。途中他在上海停留,和陳果夫商討他們的投資在最近大跌的狀況。幾個月前,蔣還因市場自去年十二月后恢復元氣而大為振奮。但是上海的證券號子現(xiàn)在卻一家又一家關門,經紀人紛紛破產,有些人(包括蔣的一個朋友、共同投資人)甚至自殺身亡。蔣本人自一九二○年開始投資至一九二二年崩盤為止,大概損失了二十萬銀元(可能是墨西哥鷹洋)。沒多久,蔣的債主開始向他追討積欠的兩千五百銀元,孫中山還伸出援手寄給他一部分錢,其余債務則通過友人出面調停而一筆勾銷。青幫首腦黃金榮邀請了蔣的“五十多名債主”吃飯,請他們把這位青年軍官的欠債記到他(黃)頭上。據(jù)黃金榮的說法,來賓看在他的面子上,都情愿一筆勾銷,因此蔣拜在他門下當“徒弟”。蔣怪自己不留心、沒經驗,才會賠錢,但又說此事并沒什么好氣餒的。就像對待軍事與政治上的挫敗一樣,蔣扛住了這次個人財富的重大損失,然后完全置之度外。
這一次商場經驗使蔣思想上比往常更加左傾,也更加專注在革命及軍事生涯上。不久之后,他試圖在溪口開辦學校,收容本地兒童,但是根據(jù)他的日記,這件事遭到了某位村紳的阻撓。他發(fā)誓,除非這個村紳死了,否則他絕不再回老家。他也觀察到,要改造中國,必須終止紳、商統(tǒng)治。事實上,在蔣漫長的一生當中,他對資本家和資本主義并沒太大好感。不過,他一貫相信共產主義無法在中國實行,階級斗爭是個有害的觀念;而有錢的精英和富有的仕紳,則和軍閥、秘密會黨一樣,是可以善加利用與交往的現(xiàn)實力量。對于自己的革命前程,蔣現(xiàn)在已覺得是“極廣大極光明”。
蔣在上海邂逅了一個年輕女子陳潔如;兩年前,她才十三歲,蔣已迷戀上她。陳的父親是個紙商,一向支持國民黨,根據(jù)她的說法蔣在她家的一場聚會中認識她,幾天后就約她吃午飯。飯后,蔣引誘她到旅館,但是她機靈地跑掉了。后來蔣又試圖說服陳母,讓潔如做他的側室——陳在回憶錄中則堅稱是要娶她為妻。陳母尚未給出回復,蔣這時已回去溪口安排母親王太夫人的喪事了。
母親過世后,蔣才休了毛福梅。蔣給毛的哥哥毛懋卿寫信說:“十年來,聞步聲,見人影,即成刺激……高明如兄,諒能為我代謀幸福,免我終身之苦痛?!迸c毛氏離異后,蔣仍然出錢資助姚冶誠的生活。他雖可以棄她于不顧,但因感念她愿意帶養(yǎng)緯國,遂安排她帶著緯國住到她老家蘇州。同時,陳潔如母親也答應把女兒托付給蔣。陳潔如聲稱,他們兩人在一九二一年十二月五日結婚。六年后,蔣已貴為國民黨領導人,想娶宋美齡,便公開宣稱陳潔如是他的妾,不是正室。
不論他們在何時又是如何結識、相戀的,根據(jù)陳潔如的說法,這是一段不尋常的遇合。陳并聲稱自己在蜜月期間就染上性病,這段經驗不像是她編出來的。她說,蔣為示悔改,發(fā)誓再也不喝酒、咖啡或茶。從此以后,蔣果真只喝白開水,不再喝酒或茶。蔣新的儉樸生活方式可能就是從這段時期開始的,包括表明忠于陳潔如,每天只吃簡單的寧波菜,養(yǎng)成每天早睡早起的習慣,除了儀式需要,通常只穿軍便服、不佩勛章,只在胸前掛著潘興式的背帶或單純一襲中山裝或長袍。這些習慣給人強烈卻非常好的苦修印象,象征了他的成熟、自律和嚴肅。這些后來更變成他舉止的鮮明特質。蔣旋即回到粵軍第二軍參謀長的工作崗位,忙著規(guī)劃北伐攻打湖南、江西的作戰(zhàn)。但在這時,孫中山和陳炯明之間關系越來越緊張,孫宣布免去陳的廣東省省長和粵軍總司令的職務,廣州陳部企圖奪權,孫被迫連夜逃出廣州,倉皇間乘著炮艦“永豐艦”駛向黃埔。孫又偽裝成給蔣的養(yǎng)子緯國拍發(fā)電報,通知人在溪口的蔣“事緊急、盼速來”。在這次危機中,孫求助于這位一向忠誠、意志堅定的行動派大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