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2月,一白發(fā)老人在家人的攙扶下,步履蹣跚來到胡云眉烈士墓前,雙手撫摩著墓碑,喃喃地訴說著,”云眉!我來了,帶著兒子和女兒看你來啦!云眉……”
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撲通一下跪在墓前,哭喊道:”媽媽!兒子看您來啦!媽媽……”
胡云眉1974年12月6日來到贊比亞進行技術(shù)考察,1975年2月犧牲,享年39歲,留下一雙兒女,女兒12歲,兒子9歲。她來贊之前,剛剛與被迫離婚的丈夫復(fù)婚不久。這位歷竟經(jīng)磨難,本以為已經(jīng)熬出苦海的妻子、母親,卻永遠地留在非洲這塊土地上。
偶然機會,讀到軍旅作家前輩冰夫撰寫的《她的墳塋在非洲盧薩卡 》一文,詳盡介紹了胡云眉(梅)烈士及其丈夫洪爐的一段往事,為之所動,特摘錄部分章節(jié)如下:
1969年12月24日的大會上,(洪爐)被宣判為”現(xiàn)行反革命分子,戴上帽子,開除黨籍,開除軍籍,遣送回鄉(xiāng)監(jiān)督勞動”。同時還要勒令他與妻子胡云眉離婚,連夜押解出北京,送回原籍江蘇泰興農(nóng)村。這一段令人心酸落淚的悲慘故事。洪爐在以盧弘筆名出版的《軍報內(nèi)部消息》(香港時代國際出版有限公司2006年1月第一版)中曾經(jīng)簡略寫道”我被推上一輛吉普車,由兩個‘革命戰(zhàn)士’一左一右押著,回到平安里宿舍的我家,又拉上已在家等候的我妻子,讓她與我們一起去所屬的廠橋街道辦事處,辦理法定的離婚手續(xù)。受理此事的女同志認真地讓我申訴離婚理由,我只得說因為自己已被打成”現(xiàn)行反革命”作為”敵我矛盾”處理,我妻子應(yīng)該與我劃清界限,脫離夫妻關(guān)系,我愿意與女方離婚。女同志問到我妻子時,她卻低著頭不住地哭,什么話也說不出來。”這就是溫柔善良的胡云梅。她面對自己深深摯愛的丈夫、戰(zhàn)友被強大的壓力脅迫下要和自己離婚,除了哭泣,她還能說什么呢?此刻的淚水,蘊含著幾多的冤恨,幾多的屈辱,幾多的憤怒,幾多的無奈……當(dāng)洪爐將恢復(fù)軍籍、黨籍、重新回解放軍報工作的喜訊告知家人時,胡云梅卻因為受牽連仍在河南五七干校勞動,洪爐當(dāng)即給她發(fā)去電報,要她及早回來復(fù)婚。他們辦理復(fù)婚手續(xù)仍然在廠橋街道辦事處。胡云梅單位的同事熱情地舉杯祝賀他們苦盡甘來重享幸福,白頭偕老。人們善良的祝愿,競成了永遠的遺憾。胡云梅在一年多以后血染黑非洲,洪爐再一次家破人亡。
洪爐動情地繼續(xù)說道:”跟著我,她吃過多少苦,遭過多少難,我們復(fù)婚以后,相聚時間確實太少。唉,那時候,我雖然平反恢復(fù)黨籍軍籍,但是四人幫還在臺上,整我們的人,依然虎視眈眈,我心里憋氣,就經(jīng)常外出畫畫。這次因為在長征路上,關(guān)山阻隔,信息不通,而且又回京太遲。她出國以后,我們等于失去了聯(lián)系,原以為來日方長,不料卻從此隔世。”洪爐聲音喑啞,眼含淚光,喝了一口水,”我怎么能忘記她。就在我生命陷入低谷的那幾年她不僅是我精神上的唯一支柱,更使我一直享受著她生活上的關(guān)顧與溫暖。我在農(nóng)村勞動改造,她為我一直劃不清界限,始終與我保持著聯(lián)系,甚至冒險向我透露黨的機密。在林彪反黨集團完蛋之后,我冒險跑回北京告狀期間,她又收留、窩藏我這個頭上戴著反革命帽子的人……你說,我怎么能、又怎么會忘記她?可我又確實沒有給她寫信。而她在出國臨行前夕的深夜,曾給我寫了一封信,一開頭就說:”等到今天,你還不回來,我只好遠走高飛了。等你不回來,心情很煩躁。你這次真的不該走,在家?guī)臀覝蕚錅蕚湟埠?。你不在身邊,我?guī)缀跏裁词乱哺刹怀?。”果然,她那天走了,從此就回不來了。我就再也沒有看到她,這封信也就成了她的遺言。其實就連她的這一遺言,我也未能及時看到。這造成了我的、也是她的終身遺憾。她對我的最后思念,我竟沒有馬上感受到,她此生最重要也是最遠的出行時,我與她竟天各一方,并不相知,至今想來,仍覺萬箭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