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皇上差了身邊的圖公公前來傳旨,宣我覲見。我跟著圖公公亦步亦趨,沒曾想遠遠望見了綦珍的玉輦,正緩緩迎面而來。
很久沒有在宮中甬道上與綦珍相遇了。上一次這樣迎面而遇,還是半年前的事情。
那是一次宮中家宴,有號稱“太淵第一舞姬”的靈三娘獻舞。我特別喜歡她,看她跳舞還是在偷偷溜出宮的時候,和玉白哥哥一起去看的。而宮中的家宴,太后一向不準許我和母親出席。所以那晚,玉白哥哥將我扮成了跟隨他的府中小廝,還親手給我畫了兩撇小胡子。我得以靜靜站在玉白哥哥身后,興奮地望著高臺之上翩然欲飛的靈三娘。雖是家宴,卻并未同桌,皇帝太后距玉白哥哥還有一定的距離,所以并未發(fā)現(xiàn)喬裝改扮的我。太后感此美景良辰,欣然道:“時間過得真是快,轉(zhuǎn)眼間哀家老了,孩子們都大了,眼看著玉白也該婚配了,珍丫頭也該指婚了。真是日月如梭啊,哀家可要緊著身子骨,要看到這些兒孫們成親的那一日咯。”
眾人均聽出太后的言下之意,一時間所有目光集中在玉白哥哥身上。此時,只要他順意奏請指婚,絕無不成的道理。卻見他只是抬手端起酒杯飲了一口,繼續(xù)看著臺上的舞蹈,神情淡然,絲毫不為所動。
太后面上有些掛不住,直接道:“玉白可有中意的女子?哀家為你做主?!闭f著眼風一轉(zhuǎn),瞟向在她下首的綦珍公主,意思不言而喻。
玉白哥哥起身行禮答道:“謝太后美意,然臣現(xiàn)下身無寸功,大丈夫當建功立業(yè)在先,徐圖婚配之事。”此話不卑不亢,卻又令太后無話可說。
可太后仍不死心道:“若有一日玉白功業(yè)已成,不知何等女子才能入得玉白法眼?”太后想著讓皇帝給你個建功立業(yè)的機會那還不容易?而即使你要的是天仙,誰又敢說綦珍公主半個不字?
玉白哥哥口中答案輕吐,一字一頓清晰異常:“無甚要求,唯心動而已?!?/p>
眾人皆驚。玉白哥哥很小的時候便襲承了王爵,又在課業(yè)方面顯現(xiàn)出其聰穎卓絕、武功超凡之態(tài),更因父輩忠義被太后和皇上所喜,除性子有些孤傲之外,一向循規(guī)蹈矩從無差錯。而今晚卻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這等悖逆之言,需知皇城之內(nèi)除皇帝外,無一人能隨心所欲言談好惡,一切唯皇命是從罷了。太后已明示暗示,他都不買賬,這一句言下之意,便是對綦珍公主毫無心動可言,無異于當場給了公主一個耳光,更是讓太后顏面掃地。于是眾人皆見太后面色泛青,明顯要發(fā)怒于頃刻。
綦珍卻站起了身,走到太后身邊,在她耳畔輕聲低語。只在轉(zhuǎn)瞬之間,太后的神情便已恢復了自然,甚至又微笑了起來,抬手示意玉白哥哥落座,照常進行家宴,之前的一切似乎都未發(fā)生一般。當時我看到綦珍回座之后,明顯地朝著玉白哥哥看來,但玉白哥哥卻仍是神情淡然地看著臺上的歌舞,似是絲毫未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