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韻惆悵了一夜,輾轉(zhuǎn)反側(cè)熬到天亮,還是毫無頭緒。一早便和沈夫人商量要回娘家。按照海州城的風(fēng)俗,未出喜月,新娘子是不可以離開婆家的。她以為沈夫人定會刁難??缮蚍蛉寺犃?,只是淡淡冷笑,居然沒多說什么。原來沈云沛頭天已經(jīng)告訴沈夫人,既然打了賭,就要公平,讓文清韻行動自由,是最起碼的公平。
因為時間尚早,宇竹和清株都在學(xué)堂尚未回來,文清韻有時間把事情從頭到尾細細道來。文蘊堂越聽眉頭皺得越緊,最后擰成了一個川字,化成嘴里一個長長的嘆息。
文蘊堂如今只是一個懦弱怕事的老人了,年輕時他走南闖北,四處經(jīng)商,經(jīng)驗和見識都不凡,一度文家的產(chǎn)業(yè)不在五大家族之下,不過后來遇人不淑,被騙去了家產(chǎn),一蹶不振,落得今天這個地步?,F(xiàn)在文家只剩一家小鹽場,勉強維持門面。可他了解海州商界的這些風(fēng)云人物,和杜文敬也曾打過交道。杜文敬不是等閑之輩,家里的二姨太是青幫柳老幫主的掌上明珠,福興行的貨物江南海北走得開,就是仗了這股勢力。他在官府也吃得開,陳宗雍手下一個最得意的師爺常年拿著他的好處。沒有這些根底,沒經(jīng)過縝密的謀劃,他怎么敢公然跟沈云沛叫板,奪了沈家的礦場。
文蘊堂面色陰沉,用少有的嚴厲口吻說:"傻丫頭,你怎么可以跟沈夫人打這種賭?我跟你說過,嫁了人不比在娘家,說什么做什么都要萬分小心。"
"照你所說,這件事不簡單。你公公親口同意把青口礦場送給杜文敬??墒菓{你公公的勢力,按說就是不給,杜文敬也不敢怎么樣。說是要上京告官,官字兩張口,你公公在京多年,哪個衙門口沒有個同僚故友,杜文敬會討了便宜嗎?他不會想不到這一層,不過是說說罷了。他這個人,算盤打得響,吃虧的買賣是不會做的。一定是有其他緣故。"文蘊堂細心幫女兒分析,越想越覺得這件事疑點重重。
"公公是不想把事情鬧大,你知道現(xiàn)在他正在籌備海贛墾牧公司,朝廷不少人眼熱,想要抓他的把柄。他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跟杜家糾纏。"
"這就合理了。"文蘊堂點頭苦笑,捋著胡須說,"你公公這個人,表面看起來不拘小節(jié),實際上精于算計。青口礦場一年給沈家賺不少銀子,他會甘心把這筆錢送給杜文敬?"
文清韻答:"我問過公公的貼身小廝小多子,他說好像寫了一個文書,那塊地給了杜文敬,是做墓地用的。"
"我說他不會不留后手。"文蘊堂不忍女兒愁苦,拍拍她的肩膀,"行了,先吃飯吧,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我已經(jīng)叫盧頭去買你最喜歡的活鯉魚了?;仡^我找人出去打聽打聽。別看你爹現(xiàn)在不中用,可地面上好歹也交下幾個朋友,打探個消息不難。"
不過一頓中飯的時間,文蘊堂便得到消息。杜文敬一大早已經(jīng)去了青口,和他同路的還有魏雨岑,難道他們兩人已經(jīng)聯(lián)手?魏雨岑向來謹慎,怎么愿意攪這趟渾水?魏家與沈家這些年雖然暗地里一直在爭奪海州第一家的位置,但表面上,兩家相處還算融洽。魏雨岑這次明目張膽地得罪沈云沛,一定還有更深的原因。
"是不是魏世伯老糊涂了?"文清韻這個玩笑開得不知輕重,也只有在自己娘家她可以如此肆無忌憚。
"胡說。魏雨岑是什么人?想當(dāng)年要不是他父親突然病故,他要回鄉(xiāng)守制,耽誤了時機,現(xiàn)在做翰林的還未必是你公公。他咽不下這口氣,才要在生意上跟你公爹一爭長短。你還小,這里頭的事你怎么會曉得?"文蘊堂覺得這件事越來越復(fù)雜,對沈云沛居然默許夫人和文清韻打賭也覺得更加難以理解了,"你公爹就沒有跟你說過什么?按說他應(yīng)該阻攔才對。"
文清韻無奈地抿住嘴唇,她原以為沈云沛不會同意,畢竟是牽扯到沈家利益的大事,這樣讓她胡鬧,實在有失體統(tǒng)。說起來她不過是個十八歲的女子,能懂得多少?不過是一時義氣,攬了這么個燙手山芋。
"爹,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給女兒打氣,不能給我泄氣啊。連你都這樣,讓我怎么辦?"
文蘊堂笑了,他了解這個女兒,一貫爭強好勝,最不服氣有人說她什么做不到。讓她先惆悵一會兒也好,磨磨性子。不過這會兒他心里有了數(shù),大概猜到了沈云沛的用心,也就不用擔(dān)心了。
"好了,時候不早了,你快回去吧。我回頭再去打聽一下,有什么消息我讓宇竹去通知你。還是那句話,你現(xiàn)在嫁人了,要好好守住本分,伺候丈夫,孝敬公婆,千萬不可任性,記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