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韻把梁三一伙堵在大車店,米福搬了把椅子放在院子當(dāng)中,她款款坐下,朗聲說:"說說吧,甡茂永怎么得罪你們了?讓幾位好漢手下不留情面?"
梁三提著褲子走出來說道:"你問不著,我們找的不是你。"
"是楊靖安吧?"文清韻笑了,"他是我家的管家,有事找我比找他好。"
梁三左右看看,這會兒他弄明白了這女人的來歷,不過也不敢輕舉妄動:"沒事了。我們要走了。"
"走?"文清韻揮了一下手,院子外頭跑進來一隊官兵,是她早上在府衙借來的,"你們砸了我的鋪子,你說我會不會讓你們這么大搖大擺地走出去啊?"
梁三倒吸一口氣:"你想怎么樣?"
"我就想知道為什么。我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干嘛砸我的店?"
梁三思索再三,眼睛不時瞄一瞄官兵,他是無論如何也逃不過火槍的,索性笑笑:"東家,是你們楊掌柜的弄丟了我們的貨,我們老板讓我來教訓(xùn)他一下,誰知道打擾了您,真是不好意思。"
文清韻直奔主題:"什么貨?"
梁三遲疑了,他還不想掉腦袋。
"說!"文清韻站起來,身后的兵們也舉起槍,"我數(shù)五聲,你們不說,就得死!"
梁三身后有人堅持不住,抱著頭喊:"是云土!"
事情終于真相大白,楊靖安偷運鴉片,被人劫走貨物,他的上家發(fā)火,甡茂永是替死鬼。事關(guān)重大,文清韻不敢自作主張,讓官兵把梁三幾個帶回衙門,她要盡快告知沈云沛才行。
文清韻的信還沒寫完,陳宗雍便找上門來,沈夫人要她一起出來見客,因為出大事了。楊靖安也在客堂里站著,臉上陰晴不定,見到文清韻,嘴角牽起一絲笑紋。
陳宗雍一臉沉重。"沈夫人,誰想到府上竟然有這種人,吃里扒外,壞了甡茂永的名聲,幸虧有大少奶奶明察秋毫,才沒有釀成大禍。"他不動聲色地和楊靖安對視了一眼,接著說,"不過可惜晚了一步,罪魁禍?zhǔn)滓呀?jīng)畏罪自殺了。"
文清韻在一邊聽著,心知不對:"陳大人,您說誰自殺了?"
"喬福年啊。"陳宗雍又是一番搖頭嘆息,"沈夫人,您也別太難受,知人知面不知心……"
文清韻心里冷笑,死的那個應(yīng)該是替罪羊,真正的罪魁禍?zhǔn)渍谝贿呁敌δ?。她覺得有些心灰意懶,一個管家都可以翻手為云覆手為雨,這世上還會有公理嗎?可她怎么也沒想到,這件事并沒就此了結(jié),而僅僅是個開始。
楊靖安在她找到大車店時已經(jīng)做好了準(zhǔn)備,他讓喬福年寫了一份認罪書,當(dāng)然喬福年并不愿意,不過他的全家老小都在青幫手里,若是他不寫,就要搭上一家老小的性命。最后關(guān)頭,喬福年盯著楊靖安,他頭次不帶絲毫畏懼地看著他,一字字地說:"楊管家,我的家人就交給你了。有一個出事,我在陰曹地府也不會放過你!"說完寫好了信,把頭鉆進楊靖安早給他預(yù)備好的繩索套里。替死鬼有了,楊靖安轉(zhuǎn)身直奔衙門,一張銀票讓梁三一伙徹底翻供,陳宗雍審不出什么花樣來,草草結(jié)案。楚老板收了賠償款,再不想跟楊靖安牽連,以后的生意合作黃菜了,楊靖安白忙了這么一場,銀子搭進去不少,一點好處沒撈到,犯起了心口疼。好在還有個張墨之開解他,錢財東來西去,用不著放在心上。
張墨之到了海州城,兩人這半年賺得不少,利用進樹苗雇工人,在賬面上大做手腳,光這兩項,弄到手里就有幾千兩。還不夠嗎?楊靖安聽了,心里稍稍舒坦了些。
說來這張墨之倒真是個人物,剛過三十,身量不高,說話慢聲細語,可心里有著盤算。第一天到沈家,就主動請楊靖安到天香閣吃了一頓魚翅宴。幾杯酒過后,兩人互相透了底,都是給人家當(dāng)差,說好聽的是管家,其實就是看門狗。張謇為人慳吝,也不許下屬鋪張,平日里全是粗茶淡飯,人人怨聲載道。沈云沛也好不到哪兒去,雖不至于像張謇那樣青菜豆腐,卻怕樹大招風(fēng),不時就要敲打幾句,讓人聽得生厭。
說白了,像他們這種人,不為自己打算,誰會替他們著想?不如趁著還有機會,為自己攢出后路。一頓飯后,兩人都有相見恨晚之感,也迅速一拍即合,從海贛墾牧公司的賬面入手,張墨之是做假賬的行家,張謇那么精明小心的人,也被他唬住,更別說一個剛剛起步的海贛了。何況還有通海的賬目做鋪墊,居然沒人看出破綻來。楊靖安寬慰自己,就當(dāng)破財消災(zāi)吧。可杜文敬不這么想,在墾牧公司的小賬房里,杜文敬不依不饒,三番五次他也出銀子出力,還動用了青幫不少關(guān)系,就指望著日后賺了銀子大家分成,現(xiàn)在事情敗了,他跟柳幫主怎么交代?
楊靖安冷笑著說:"我早就告訴你們,那個文清韻留不得,幾次斷我們財路,落到現(xiàn)在這個地步,還不是拜她所賜。"
杜文敬火了:"奶奶的,這次我非給她點好瞧的,讓她知道知道這海州城水到底有多深!"
當(dāng)晚,杜文敬去看望了老岳丈青幫柳幫主,一個針對文家的計劃慢慢鋪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