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溫德姆·采沛戌的日記

4月9日

馬修·杰弗里斯先生是個相當(dāng)健談的人，阿卡迪與他還在聊天，我則先回房休息，并且趁機(jī)寫日記。我讓他們兩個在客廳好好聊聊，順便享用餐后的甜酒和雪茄?？匆姲⒖ǖ弦驗橛腥俗霭闃妨似饋?，我也很開心，可憐的他應(yīng)該很需要發(fā)泄一下，就像我也得找機(jī)會偷偷寫下這些事情，不然會覺得很憋悶。

昨晚看見祖贊娜與弗拉德幽會那一幕之后我一直覺得心神不寧，現(xiàn)在還沒有告訴阿卡迪什么，因為感覺上他比我還要煩悶。所以我決定先稍稍探一下祖贊娜的口風(fēng)，尤其我很擔(dān)心像她這樣單純的女兒家，是不是受到比較世故的叔祖的蠱惑，也就根本不清楚自己這么做相當(dāng)不恰當(dāng)。弗拉德年長許多，也懂事得多，他該為這件事負(fù)責(zé)。

結(jié)果祖贊娜在早餐和午餐時間都沒有出現(xiàn)，阿卡迪大概有什么心事所以也沒有對此多說什么。我因為看到過那件事情，所以變得比較多心，過了中午就跑去敲她房門。

她發(fā)出微弱的聲音要我進(jìn)去，我開門發(fā)現(xiàn)祖贊娜還穿著睡袍坐在床上，又長又黑的頭發(fā)朝著枕頭那兒散開。她的眼睛與阿卡迪一樣相當(dāng)大，但是不同之處在于顏色較深。今天她有很重的黑眼圈，所以整個人看起來更為蒼白，的確很憔悴，令人擔(dān)憂，嘴唇和臉頰都不像之前還有淡淡紅暈了。

“祖贊娜……”我趕快到了床邊，“今天都沒看見你，有點擔(dān)心，所以過來看看。你還好嗎？”

“瑪麗你別擔(dān)心，我只是有點累，昨天晚上沒睡好?！?/p>

她這樣回答讓我臉上熱了起來，不過我猜她并沒有留意到這件事。她只是看著我微笑，握著我的手，她的手掌很冷，也讓我猜想這種身子很虛的模樣可能起因于一些女性的不適，所以不想多加追問，只不過我認(rèn)為這也和相思病或者罪惡感有所牽連?？此稍谡眍^上的模樣，這么嬌小，這么脆弱，根本很難認(rèn)為她是個能負(fù)什么責(zé)任的大人，就連嗓音和表情都還很稚嫩呢。

“你有吃東西嗎？”我問，“要不要我?guī)湍隳眯┏缘膩恚俊?/p>

“喔，好??！我很餓呢，珰亞拿了兩碟東西給我，我一下就吃光了。”她輕輕打了布魯特斯一下，狗兒躺在床下，聽見自己名字動了動尾巴，“都是布魯特斯不乖！晚上一直叫，不讓我好好睡，只好把它關(guān)到廚房去，今天晚上也只能這樣了。”

“說不定讓它留下來比較好……”我看了祖贊娜一會兒，觀察她的反應(yīng)，“它叫也是要保護(hù)你吧?！?/p>

她笑了起來，眼睛又大又圓，天真無邪：“保護(hù)我？有什么好保護(hù)的，怕田里頭的老鼠嗎？”

“怕野狼吧。”我說得十分含蓄，“我覺得昨天晚上好像看到你窗戶旁邊有一頭呢，你要多小心?！?/p>

之后一陣尷尬的沉默，她瞇起眼睛，飛快地露出一個明白的神色，可是馬上又轉(zhuǎn)過頭假裝自己是在看著腳邊的狗兒，一語不發(fā)地?fù)嶂靡粫骸?/p>

但下一刻她就整個變成淚人兒，歪著一張臉，兩手搭著我臂膀說：“拜托——你們不要回英國去！告訴他——拜托你！你們都走了的話，我一定會死的！你們都不要走！”她號啕大哭，就像個孩子一樣。

碰到這樣突如其來的激烈情緒我嚇了一跳，不過我就當(dāng)成是她承認(rèn)有這件事，也表明自己的心意了。對她來說我或者阿卡迪要離開其實沒那么嚴(yán)重，可是她的叔祖要走，就真的是性命攸關(guān)的大事情。

“祖贊娜，”我安慰她說，“我們不會丟下你的啊，不要想這么多啦?！?/p>

“對他說！對他說！”她哽咽地說了好幾次，緊緊抓著我的手臂，逼得我只能連聲說，“好，好，我會去和他說，我待會兒就去說。”

我知道她口中那人并不是弟弟，我很清楚那個“他”指的是誰。

從她這樣的舉動看來，我有些擔(dān)心她是不是因為羞愧而導(dǎo)致精神萎靡，只好坐在她旁邊安撫了一會兒，完全沒有提起我所看見的事情，就怕她的情緒又亢奮起來。祖贊娜承受得夠多了，她真是可憐，至于這件事情，現(xiàn)在除了與我丈夫商量，或者直接找上弗拉德，再別無他法了。

然而我只不過是個入門不久的妻子，質(zhì)疑一個男性長輩實在是超出我的身份地位，換言之，我只能對阿卡迪說，而且要盡快。只不過雖然他午后才驅(qū)車前往城堡，我還是不知如何啟齒。

說不出口，可是我也無法放著祖贊娜這樣被人占便宜，于是打定主意要等阿卡迪晚上回來之后和他講清楚。我一整個下午都在費心思考該怎樣措辭比較委婉，只是讓他傷心也是免不了吧。

偏偏令我大失所望的是，才不過幾個小時之后他就回家了，還帶了一位參觀古堡的英國訪客，也就是杰弗里斯先生。阿卡迪和他談天說地可真是快活，就連我也不得不承認(rèn)雖然心有千千結(jié)，但與這客人相處時非常融洽，甚至可以短暫忘記這些惱人的問題——我也不想破壞那種氣氛。我們夫婦與客人提早用了晚餐，祖贊娜則一如我所料還是沒離開房間，只是要珰亞傳個口信說自己還是不大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