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情況杰弗里斯先生是位記者,先前去了美國采訪,前一陣子才回到歐洲。在餐桌上他滔滔不絕地提了那個新國家的許多情況,例如人民選出了新總統(tǒng)詹姆斯·波爾克①、預計很快會成立新的一州、有個奇怪的地名叫做得克薩斯,等等。得克薩斯州還有奴隸制度,所以也有很多爭議,而且不只北方主張廢除黑奴的人和南方的農場主之間有爭執(zhí),還有一個鄰近的國家也聲稱有權統(tǒng)治得克薩斯州。據(jù)杰弗里斯先生所言,美國和墨西哥似乎是免不了一戰(zhàn)了。另外美國人與英國人之間也有爭議,主要針對西北與加拿大的國界如何劃定??偠灾?,美國人似乎總是吵吵鬧鬧的,我倒是很高興自己能身在寧靜的特蘭西瓦尼亞。杰弗里斯先生還會用鼻音模仿美國人說話的腔調,逗得我們哈哈大笑,阿卡迪前一陣子壓力如此之大,我相信開心一下對他也是好事。
晚餐之后,杰弗里斯先生提醒了一聲,阿卡迪先前允諾過要帶他去看看小教堂,這時候我說我也想去,因為我還沒有親眼看到過里面的樣子呢。但這兩個大男人卻一臉猶豫看著我,阿卡迪嘴里咕噥說什么時間不早了(可是明明才8點鐘)、我現(xiàn)在要多休息,我聽了馬上回嘴說他也太杞人憂天了,等我一會兒我拿條圍巾就好。杰弗里斯先生在一旁聽了竊笑說我遇上美國人一定不會輸,又逗得我們大笑起來。
說穿了我并不想一個人留在屋子里,滿腦子想著等到客人走了我該和阿卡迪說些什么;我也不想一個人坐在臥室里面,隔①JamesPolk,美國第11任總統(tǒng),在職期間為1845年~1849年。
著窗戶一邊偷看祖贊娜一邊擔心她的情況。小教堂內部與我在英國所見過的完全不同,而且也是我目前為止見過的土耳其風格最深的一棟建筑。教堂內壁上有許多圣人的繪畫、拼磚,應該超過千幅了吧,都是拜占庭式的藝術品。祭壇那一頭有圓頂,掛著一個很大的燭臺,整個圣殿的后方墻上有一片大墓穴,上頭掛著金色的銘牌。
我看著那些精細的壁飾差點停住呼吸,可是杰弗里斯先生對于墓穴的興趣特別重,其實那些墓穴就是墻壁上開出的隔間,結構有點像蜂巢,之后涂上灰泥,用石材封死,掛上銘板就完成了。大家站在那邊看看阿卡迪有哪些祖先,受到教堂里的氣氛影響,都覺得安靜肅穆。杰弗里斯先生從背心口袋取出小筆記本開始寫下一些東西。
過了一會兒他轉頭對阿卡迪說話,雖然已經很小聲,但還是產生模糊的回音:“我忘了問……之前在弗拉德·德古爾的畫像前面——”
我聽了不禁好奇地對他皺了皺眉頭,因為我之前聽到的是德古爾那個單詞,仆人說過,比斯崔茲鎮(zhèn)的車夫也提過……杰弗里斯先生頓了一下子,連忙改口,帶著失禮的眼神看著我丈夫:“抱歉,我是說弗拉德·采沛戌——采沛戌這個姓氏有什么特殊意義嗎?”
阿卡迪背對著我們,眼睛盯著墓穴不動。他的語氣變得有些飄渺,我看得出來他在思考一些已經困擾了幾天的事情——
可能與古堡和他父親的死亡有些關系?!按绦陶摺彼卣f,而且我馬上意識到其實阿卡迪已經忘記我還在場,這一點他與姐姐一樣,常常會忽然神游太虛,完全脫離現(xiàn)實,“這個姓氏其實比起德古爾沒有好多少,不過農民對這個字的偏見比較少,也沒有怪力亂神的味道。刺刑在古代是很普通的刑罰?!?/p>
杰弗里斯先生挑了挑淡色眉毛,有點不可置信地走到阿卡迪身邊,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是一塊銘板寫著弗拉德·采沛戌?!罢娴膯??我讀過的歷史說刺刑是土耳其人比較常用,不過這里的村民說弗拉德引進了這種刑罰,后來呢……”他手一揮,比了比整個山間谷地說,“這個地方插滿尸體就像森林一樣,還有那個味道——”
他說到一半才忽然被自己嚇了一跳,連忙回頭對我說:“啊,采沛戌夫人,真是抱歉!我真是太不小心了,說這些恐怖的東西應該會嚇著你吧……”
我卻笑了起來,其實以前都沒有聽過這些故事,雖然有點怕但卻又很想聽。一聽見我的笑聲,阿卡迪也回了神,回頭時表情有點悶,似乎不希望當著我的面聊到這樣的事情。
“放心,先生,我不是那種會忽然昏倒的小女孩了。”
阿卡迪臉頰泛紅,過來拎起我的手?!皼]錯,”他深情地看著我,但話是對杰弗里斯先生說的,“瑪麗是我見過最沉著的人?!?/p>
然后他轉頭對著杰弗里斯先生有點害羞地笑道:“我可是很感激有她在身邊,這種氣質到了這地方特別出眾,因為這里到處都是迷信和鬼故事。”
“老公,”我輕聲對他說,“你不用刻意瞞著我這些事情啊,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些仆人說些奇怪的迷信我要怎么反駁呢?”
然后我又轉頭對杰弗里斯笑道:“您剛剛說的是誰?”
“是弗拉德·德古爾——呃,抱歉,夫人,應該說是弗拉德·采沛戌,當?shù)厝朔Q呼他是德古拉?!薄笆钦f大公閣下?”我問。杰弗里斯先生長長的臉頰微微一擺,似是同意也不同意:
“兩人同名。”他翻開筆記本看了一下記錄,又抬頭說,“出生于1431年,據(jù)稱死亡于1476年,可是農民們不這么想?!卑⒖ǖ现钢寡ǖ讓拥囊粔K銘板說:“你也看到了,他的名字在這兒?!薄翱墒撬麘撌撬涝谀线叺耐呃正R亞地方吧?當時那邊是他的統(tǒng)治區(qū)域?”“沒錯,”阿卡迪說,“但是他過世之后不久,整個家族就往北遷居,也將他的遺體運送過來,這也不是很少見的事情。”
杰弗里斯先生語氣有些懷疑:“但你應該也明白,他的遺體不會安放在這里,這只是幌子而已,讓想破壞他尸體的人沒辦法找到?!?/p>
我丈夫轉過頭去,瞇著眼睛,嘴角有點微微的諷刺笑容,打量著我們的客人說:“先生,真人不露相,你知道得可不少……”他頓了頓又瞧著那銘板說,“沒有錯,他被埋葬在斯納戈夫的修道院,位于瓦勒齊亞?!?/p>
“這一點農民們也一樣不會同意呢。他們說斯納戈夫那邊根本找不到尸體,也才會聲稱他是個斯崔格,進而認定你叔祖——”
“斯崔格?”我復誦一遍,忍不住想到這是珰亞之前提過的字眼,“請問這個詞是什么意思?”
阿卡迪瞪了我一眼,顯然是很不高興知道我已經聽說過這個詞了,杰弗里斯先生則是看著我解釋:“夫人,那是‘吸血鬼’的意思。那些人說你那位好心腸又高格調的叔祖其實就是刺刑者弗拉德,又稱德古拉,早在1431年就出生了,之后與惡魔訂立契約得到不死之身,可是代價就是無辜者的靈魂?!彼α似饋恚孟褚磺卸际菬o稽之談,不過我和阿卡迪卻笑不大出來。
杰弗里斯先生這才發(fā)現(xiàn)他說的話有些不妥,趕忙轉移話題到比較無傷大雅的事情上。我們不久之后離開教堂,在我回房休息時他們兩個還在飯廳里暢快聊著美國那邊的新文藝思潮,例如艾倫·坡及他的詩《烏鴉》①,的確是名副其實的天才之作。
之后我就在臥室里頭,心想寫完日記的時候阿卡迪應該也進來了,到時候可以把這些事情都告訴他。只不過現(xiàn)在都已經①即EdgarAllanPoe和著名作品TheRaven。
要11點了,他卻還是沒有回房,我覺得好累,好想休息,但是又忍不住一直想看看窗簾外面的狀況,很擔心對面房間里發(fā)生什么事。
那些村民說得對啊,弗拉德真的是個怪物,只不過他們搞錯了原因而已。
DiariesoftheFamilyDracul
(CovenantwiththeVampi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