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冠蘭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也仍然沒有睜開眼睛,但是終于開口了,聲音喑?。骸坝褫?,你忘記她了嗎,那位女客人?!?/p>
“我從來沒有見過她?!?/p>
“是的,你從來沒有見過她。但是,你是知道她的?!苯淌谖⑽⑻鹧鄄€,坐直身子:“而且,豈止是‘知道’。她,跟你,跟我,跟我們這一輩子,有著非同尋常的關系?!?/p>
葉玉菡睜大眼睛。
“你稱她‘女郎’……你看她,什么年紀?”
“有三十多歲了吧?!比~玉菡猶豫起來。
“不,”蘇冠蘭搖頭,“她跟你我同齡。”
“什么,年近半百了!”葉玉菡訝然,“告訴我吧,冠蘭,她到底是誰?”
“她,”教授說話艱難,一字一頓:“她就是——瓊姐?!?/p>
“啊,瓊姐!”葉玉菡失聲喊道。她神情陡變,臉色蒼白,繼而起身,在書房中來回踱步,交替搓揉著雙手,額頭上汗涔涔的。
蘇冠蘭教授重新閉上眼睛,往后靠去,陷進沙發(fā)中。
過了很長時間,葉玉菡總算平靜了一些。她回到沙發(fā)前,捧過丈夫冰涼的雙手搓揉著,從手背、手心、手腕直到每根修長的手指。良久,她才貼近丈夫,目不轉睛地盯著丈夫:“冠蘭,告訴我,剛才,你為什么不露面呢?”
“露面?”
“是的。你既然認出了瓊姐,怎么不請她進屋呢!”
蘇冠蘭吃驚似地睜開眼,瞅著妻子,默然無語。過了一會兒,他伸出雙臂,摟住妻子,輕輕觸摸她削瘦的胳膊、肩膀和脊背,同時再度閉上眼睛,閉得更緊,以免淚水奪眶而出。
“冠蘭,”葉玉菡貼近丈夫的鬢角和面頰,喃喃道:“瓊姐與你分別幾十年了。她肯定是經歷了重重困難曲折好不容易才來到我們家門口的??墒?,你竟然不露面,不見她?!闭f著,葉玉菡雙眶滲出淚花,哽咽起來:“你知道嗎,這會使她受到多么深重的傷害!”
蘇冠蘭像是遭到電擊,渾身戰(zhàn)栗了一下。他坐直身子,緊攥住妻子的雙手,貼著自己的胸脯。他有點喘息,使勁咬住下唇,過了好一陣,才吃力地說:“玉菡,不管什么時候,你總是想著別人?!?/p>
葉玉菡透過淚翳,凝視丈夫。
“可是,我,我不能請瓊姐進來了?!?/p>
“為什么?”
“玉菡,別再說了,什么也別說了?!苯淌趲缀跏窃趹┣蟆K荛_妻子的目光,再度緊閉上發(fā)燙的眼睛,沉重地嘆息道:
“過去的事情,就讓它永遠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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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克拉姆司柯依(1837-1887):俄國畫家,曾組織“巡回展覽畫派”。其名作《無名女郎》畫于1883年。被認為是“一幅魅力四射的肖像畫,表現(xiàn)的是一位面容嬌好、氣質高雅的女性形象”。
[注2]艾伊瓦佐夫斯基(1817-1900):俄國風景畫家,擅畫海景。《第九個浪頭》,常被譯為《九級浪》。
[注3]德彪西(1862-1918):法國作曲家。開創(chuàng)了音樂上的印象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