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暮色籠罩了校園，悄無聲息地淹沒了一切。

上海法租界。中央研究院一間高大寬敞的辦公室。棕黑色地板上擱著兩只浴缸，缸內(nèi)浸泡著巨大的冰塊。天花板上掛著的吊扇嗡嗡轉(zhuǎn)動，掀起的氣流多少能產(chǎn)生一絲涼爽。屋里一張很大的寫字臺上，無數(shù)卷宗、文件、函電、各式紙張和一應(yīng)文具堆積如山。蘇鳳麒博士深陷在寫字臺后一張又高又寬的藤椅中，兩眼半閉，左手托著下巴，右手擱在寫字臺上，白皙而修長的食指和中指并攏，有節(jié)奏地輕輕敲擊著玻璃臺板上一封剛被拆閱的英文電報，若翻譯過來則全文如下：

那顆多年來引起異常攝動之隱星已有線索系金陵大學理科應(yīng)屆畢業(yè)之丁姓女生似性喜使用白色橫式信封及有芬芳氣息之紫色墨水擬赴美留學你忠實的查

良久，蘇鳳麒抬起眼皮，撳撳寫字臺上一只電鈕。主任秘書應(yīng)聲而入。

“哼，”博士慢條斯理，帶著鼻音：“金陵大學現(xiàn)任校長，是凌云竹嗎?”

“是的，是的，”主任秘書連連點頭。

“他還兼著理學院院長，是嗎？”蘇鳳麒這顯然是在明知故問。

“是的，是的?！敝魅蚊貢a充了一句，“還兼著物理系主任?！?/p>

“去，把金大應(yīng)屆畢業(yè)生全部檔案都給我送來?！?/p>

“在南京呢?！?/p>

“去南京拿來?！?/p>

“是，我派人去一趟。”

“不是派人去，而是你自己去。”

“是，是，我明天就去，就去?！?/p>

“不是明天，而是今天就去。”

“是，是，是。”主任秘書偷眼覷覷。

“馬上動身！”老頭子揮揮手。

主任秘書點頭哈腰，剛走到門口，不料蘇鳳麒又哼了一聲：“且慢?！闭f著抓過一張紙片寫了幾個字遞過去：“喏，馬上拍個電報給齊魯大學查路德校長?！?/p>

主任秘書瞅瞅，紙片上寫著DearGod（上帝在上）。

“就這？”主任囁嚅道。

“就這。”

主任秘書終于躡手躡腳走了出去。

蘇鳳麒這才緩緩起身，走到茶幾旁，從精致的洋鐵罐中抽出一支雪茄，裁掉煙頭，叼在嘴上，劃燃火柴，點著，深吸一口，徐徐吐出，被氣流撕碎的煙霧在室內(nèi)繚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