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希拉里
爸爸(德里克)是兩兄弟中的弟弟,他的母親叫弗洛倫斯·格特魯?shù)隆ばぃ窳郑欠Q甘妮),父親叫詹姆士·威爾弗雷德·杜普蕾(昵稱龐杜斯);杜普蕾是一個典型的澤西島名字,杜氏家族在那里已生活了好幾代,追其宗祖可上溯到 1480年。
龐杜斯和哥哥哈羅德在澤西島上經(jīng)營一家名叫 “盧斯 ”的香水制造公司。哈羅德是個杰出的香水專家,盧斯牌科隆香水完美無瑕,經(jīng)常在科隆贏得金獎,這不由得讓當?shù)氐牡聡偁幷叽鬄閻阑?。他后來生產(chǎn)出一種棒狀科隆香水,把它取名為 “凝凍科隆 ”。龐杜斯高大英俊,風度翩翩,他負責產(chǎn)品的促銷和市場營銷。盧斯牌香水生意興隆,在澤西島、南安普敦、利物浦、倫敦和開普敦都開了店鋪,還在南安普敦和開普敦開了分廠。
1908年,甘妮和龐杜斯帶著他們四歲的兒子德沃穆雷爾(瓦爾),臨時住在樸次茅斯市樸次伍德路 243號,當時龐杜斯正在英格蘭做生意。懷著第二胎的甘妮即將分娩。他們有個管家,一個廚子,一個女仆,一個照看小瓦爾的保姆,還有個護士是照料甘妮和就要出生的寶寶的。瓦爾尚未出世之前,甘妮對生孩子的事一無所知:她被告知嬰兒是從茶子灌木叢里出來的。嚴格的維多利亞式教育使得她對于生活根本就毫無準備;一切都令她感到震驚可怕,包括新婚之夜,簡直是一場夢魘。眼下,她正等著第二次分娩,嬰兒出生的整個過程令她心頭布滿一種尷尬而窘迫的恐怖。
生孩子把她搞得筋疲力竭,但是,這個呱呱墜地的小男孩還是令她喜出望外。孩子便是德里克,她管他叫 “小迪肯 ”。
在甘妮的身體恢復(fù)到可以出門旅行后,一家人從樸次茅斯搬回澤西島,在那里他們住在祖上傳下來的一所凌亂不堪的大房子里。龐杜斯有恐濕癥,只要發(fā)覺有丁點兒潮濕,他就會把房子賣了,再搬家,不在乎花多少錢。
甘妮舉止端莊,多愁善感,家里人都向著她。龐杜斯時常奔波于英國和南非忙生產(chǎn),謠傳他在待過不少日子的樸次茅斯金屋藏嬌。許多年以后,爸爸告訴我,他在樸次茅斯的一家商店里看到一個人,那人肯定是他的一個兄弟。只是他太害羞太緊張,不敢湊上前去。德里克學會了如何享受獨處。雖然瓦爾不過才四歲,但兩人卻興趣迥異,并不總是待在一塊兒。只要有可能,德里克就會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獨自去冒險,或是在海灘上閑逛,或是跑到山坳里去探險,尋覓一些隱蔽的洞穴。他父親經(jīng)常外出,母子倆相互間就變得十分依賴。每天放了學,小迪肯就和他媽媽一起煮茶,用精美的瓷盤和一套漂亮的銀制茶具,正式又體面。
德里克對澤西島很熟悉,同當?shù)氐臐O民廝混久了,能講一口流利的澤西口音的法語。小孩子在巴掌大的這么一塊地方獨自閑逛是很安全的,那里人相互都認識。夏日的傍晚,他會在拉羅克的海灘上采集海草。這種繁殖茂盛的海草是田地肥料的主要來源,采海草倒是掙零花錢的好辦法。退潮的時候,海水從澤西島的東南面退去幾乎有兩英里,澤西島的面積幾乎大了一倍,海水會從石間漫過來,海草被擱在了沙灘上。德里克知道,他必須隨時留神,只要一到漲潮的時間,海水就會流過溪谷,淹沒沙灘。他常常隨著沖上海灘的海浪一路水過來,每跨一步都能感覺到海水越來越強的威力,直到被推著前進到岸上安全的地方。
皮爾斯德里克從當?shù)貪O民那里聽到了許多海的傳說,學會了海的語言。
他受到嚴格的教育,但是,這種循規(guī)蹈矩的教導反而給予了他一種自由的天性,這天性又發(fā)展為一種無所畏懼的冒險精神。他和他的堂兄,也是他最親密的朋友諾曼·格蘭治 –貝內(nèi)特,一起被人叫作 “澤西島金色小子 ”,兩人是任何一個派對的主角和靈魂。德里克渴望揚帆遠航,他懷著雄心壯志種豌豆,再賣掉,就像采集海草一樣;他由此掙錢,居然買了一條名叫 “云雀 ”的二十一英尺長的帆船。德里克和諾曼湊在一起,兩個小家伙開始不滿足于當勇敢的水手,他們還要成為敢于冒險的登山運動員,去攀登阿爾卑斯山,踏遍歐洲。
德里克有一件壯舉曾轟動一時。那天狂風大作,他爬到差不多與海平面齊平的圣凱瑟琳防波堤的盡頭,那是一座直插大海的巨大的石堤,退潮的時候搖晃得非常厲害。漁夫們看著德里克在那里打著轉(zhuǎn),不禁搖搖頭,壓低了嗓門暗暗嘀咕著。龐杜斯早已替德里克謀劃好了將來。選擇很簡單:銀行或軍隊。因為參軍意味著要離開他心愛的澤西島,于是德里克在 1926年 11月 1日這一天,開始到圣黑利厄爾的勞埃德銀
行上班,那年他十八歲。但是兩年后他被調(diào)往倫敦,因為他們“需要 ”他上那兒。德里克非常不情愿,但甘妮和龐杜斯將這調(diào)動視作今后晉升的良機。
對德里克而言,這無異于一場災(zāi)難。他恨倫敦,他會想念澤西島想得發(fā)瘋的。1928年接到新的任命時,他的心情糟透了,但是他忍了下來。這一來,他在勞埃德一待就是十一年,最后離開時是在 1937年 10月 30日,因為他有了一份新的工作:《會計師》雜志的助理編輯。
希拉里1938年,德里克在有獎售物活動中贏得一張去德國的車票。由于當時德國局勢險惡,他要求換去波蘭。選擇波蘭自然是別有用心的:早兩年,他和諾曼上高塔特雷山(捷克這邊的山坡)探險,在火車上結(jié)識了一個烏克蘭小提琴手。自那以后,德里克夢想著徒步穿越波蘭去會會他的烏克蘭朋友,去國境線上波蘭這邊的山峰探險。
1938年 8月,他在日記中寫道:
看樣子,當局會阻止我去波蘭和烏克蘭的出行計劃。報紙的大字標題一直在叫囂“德國部隊正密集于捷克斯洛伐克前線!”、“波蘭動亂”、“煽動性演說”,還有什么“歐洲危機”。但是眼下,經(jīng)過一番從家鄉(xiāng)澤西島開始的艱苦旅行,我正等候火車離開維多利亞車站,第一站將是克拉科夫。時值盛夏,軍冒險令他雀躍不已。他的裝備很簡單:一雙舊靴子,仔細上過油的,并且為登山上好了釘子,一個同樣舊的水壺(裝滿了茶葉和牛奶,很快就變質(zhì)了,氣味難聞),一只結(jié)實的帆布登山包,他的鍵盤式手風琴,這架琴在他游歷歐洲的時候可沒少派用場——一路上,巴伐利亞的約德爾合唱不絕于耳?;疖嚿希瑤讉€德國學生打成一片,他們中的一個有把吉他。于是,大伙一起唱英文歌、法文歌還有德文歌,車廂里的人都加入進來,興致勃勃地引吭高歌。他很快就從當?shù)厝四抢飳W了幾首波蘭民歌,邊彈邊唱。他有無師自通的手風琴技藝,與生俱來的音樂天賦還有非凡的聽覺,讓他成為一個魅力無窮、易于交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