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 1月，我受 BBC兒童電視臺之邀，在一檔名叫《青年人音樂會》的節(jié)目上同另外三個少年演奏維瓦爾第的協(xié)奏曲。那三個琴手是媽媽挑選的，我們在音樂節(jié)上碰到過這三個小姑娘：黛安娜·諾爾斯、希拉里·佩奇和卡羅琳·理查德。我們各自學(xué)習(xí)自己的部分，每周與媽媽排練一次。要把四個活蹦亂跳的小姑娘召集到一起教她們演奏，讓她們每個人既不超前，也不落后，可實在不容易。四架鋼琴在聚光燈下閃閃發(fā)光，指揮斯坦?！斮e孫是埃里克的兄弟，似乎也自我陶醉了。接下去，是四個男孩用小提琴演奏同樣一支協(xié)奏曲。

那年夏天，我們?nèi)晌鲘u度假，同奶奶甘妮和爺爺龐杜斯住在一起。第一天熱得要命，我們在阿希隆德游泳，筑沙堡，在防波堤上賽跑。爸爸把 “杜杜 ”劃進(jìn)港灣，杰姬和我輪流劃到圣凱瑟琳，她將船泊在那里，再跳下水，朝防波堤游去。巨大的花崗巖暖烘烘的，海水輕輕拍打著它們。我們不能在那兒待得太久，因為我們答應(yīng)甘妮和龐杜斯到勒庫特太太家碰面、喝茶。于是 “杜杜 ”調(diào)轉(zhuǎn)船頭，駛回阿希隆德。

甘妮和龐杜斯坐在那張我們熟悉的插著一把米色太陽傘的圓桌旁等我們。我們到了，渾身被太陽曬得通紅，蓬亂的頭發(fā)被海水浸得發(fā)硬，有些退色，人又餓又渴。甘妮喜歡什么，勒庫特太太最清楚，她用漂亮的瓷盤盛滿了一塊塊小三明治。甘妮拿一個她專用的青花茶壺倒茶喝。

吃過茶點，我們拖著甘妮跑回海邊，讓她看我們游泳，每個人都使出那天才學(xué)會的特技本領(lǐng)。接著，我們又過去找龐杜斯，他正同媽媽爸爸，還有長笛和大提琴在一起。

“我盼著聽你吹我的長笛呢，”他對我說，“吹支什么呢？”

“我想吹亨德爾：一支慢板，一支快板。杰姬可以拉大提琴那部分。那樣我就成了獨奏，而她伴奏！但她不會樂意那樣的，是不是，杰姬？”

“行了，行了，希拉里，別這樣。龐杜斯希望你們都演奏給他聽?！眿寢尣逶捔恕?/p>

于是我吹了一曲亨德爾的Ｆ大調(diào)奏鳴曲，杰姬拉低音部分。龐杜斯心花怒放?！罢鏇]想到我的老長笛能有這般福分。你吹的比我過去吹的好聽多了！……接著吹，我的小希爾，一定要找個最棒的老師。這就是我對你的期望。好了，杰姬，你也來一段怎么樣？”比爾認(rèn)為杰姬可以拉埃爾加協(xié)奏曲的時候，杰姬不過才十三歲。六十二歲的埃爾加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結(jié)束后不久，也就是他的作曲生涯臨近尾聲的時候，完成這部大提琴協(xié)奏曲的。作品充滿著強烈的懷舊感；回首退色的往昔，反映了這場 “為結(jié)束所有戰(zhàn)爭而進(jìn)行的戰(zhàn)爭 ”結(jié)束之后，人們那種筋疲力盡的辛酸感。

曲子本身十分浪漫，旋律輕快活潑，狂想般地變幻著情感。除了演奏上有相當(dāng)大的技術(shù)難點，音樂上更需要深邃的情感認(rèn)知。一段時期以來，比爾已深信，憑借杰姬對音樂的直覺以及她的自身天賦，是可以演奏這類具有成熟情感的作品的，他覺得這樣擴展她的能力，有利于他進(jìn)一步挖掘她的潛力。

星期三上完課，他叫媽媽去買一份埃爾加的樂譜，順便把皮亞蒂·卡普里切斯的譜子也買來。 “慢慢來，”他對杰姬說道，“別急，慢慢地去擴展，看看你能做多少。”媽媽打電話給珀利當(dāng)?shù)氐囊魳窌?，星期四下午把兩份譜子都買來了。

一天半之后，也就是在杰姬星期六的課上，比爾建議，他們可以先試一下皮亞蒂·卡普里切斯，然后再開始琢磨埃爾加。杰姬靠記憶一口氣出色地拉完了這一整部難度極大的卡普里切斯的曲子。比爾不動聲色，他問杰姬是否有空看過埃爾加的譜子，杰姬隨即拉出了整個第一樂章和第二樂章的一半，全憑記憶。

比爾目瞪口呆。

杰姬一直都覺得記譜子并非難事。當(dāng)她開始拉奏一支新曲子的時候，記憶也同步開始。這對她來說一點都不吃力。

那天杰姬離開時，比爾明白，自己對于這個小姑娘直覺的第一印象得到了證實。她具有一種令人費解而又永無止境的音樂天賦。每個人的藝術(shù)才能都是獨一無二的，就好比沒有兩枚相同的指紋。杰姬不是任何一件事物、任何一個人的翻版，而是一件真正的、未受污染的原始之作。

1957年 11月，皇家業(yè)余管弦樂協(xié)會舉辦了一次面向所有樂手的音樂比賽。獲獎?wù)呖色@得一枚銀制獎?wù)拢⒛苡趤砟甑?3月，與皇家業(yè)余管弦樂隊合作演出一場。我參加了，表演的是長笛，并且獲獎了。我馬上就想到了要在音樂會上表演的曲目：莫扎特的 D調(diào)長笛協(xié)奏曲（作品 314號）。

那將是難忘的一刻，演出是在皇家音樂學(xué)院的公爵大廳，媽媽曾在這個音樂廳演出過許多次。我有一件新禮服，長長的，淡藍(lán)色——這是我最喜歡的顏色——媽媽買的，穿上去感覺棒極了。

同媽媽和樂隊排練了許多次。練得越多，我越喜歡。

我的大日子終于來了，我也準(zhǔn)備就緒。午飯后，媽媽把我領(lǐng)進(jìn)房讓我休息一會兒?？晌宜恢?。杰姬進(jìn)來了，坐在我床上，我們就輪流背詩。

“來吧，希爾。背這首?！?

“好的。我得站到那兒去。”

我站到窗邊，假裝站在舞臺上一樣。杰姬滾到地板上，

手里握著書。

“我要把你介紹一下，”她說著踮起了腳，一本正經(jīng)地拉長了調(diào)子，“現(xiàn)在，我們有請希拉里·杜普蕾女士特別奉獻(xiàn)一首 W·J·特納的《浪漫曲》。開始吧！”

我把肩膀放松下來，別人這么教過我，又深吸了口氣。“

在我不過十三歲光景走進(jìn)了一片金色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