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是清澈如水的灰色,目光帶著羞怯的好奇,在埃勒里的臉上僅停留了一瞬便移開了,落在停在一旁的杜森博格車上。真難得,那雙眼睛敬畏地瞪大了,不是由于車子的老邁,而是對車子本身所起的敬畏之情。于是,那雙眼睛再次看向埃勒里,同樣羞怯短暫的一瞥。然后他便隨著老人朝馬車走過去,開始往車上裝貨。
埃勒里走進(jìn)商店。經(jīng)過了煉獄般的炙烤,屋子里幽暗的陰涼就仿佛樂善好施的撒瑪利亞人①給予他的好心接待。有那么一會兒,他只是站在那兒,感受著愜意的清涼,朝四下里看了看。這是一個簡陋的商店,僅有的幾個貨架的隔板都壓彎了,從鐵皮天花板上垂掛下來一串螺旋狀盤繞的粘蠅紙。埃勒里看到,商店里的物品遠(yuǎn)不能占滿整幢房子;屋后那扇門幾乎被一堆印有“西紅柿”字樣的紙箱堵死了,那扇門大概是通向儲藏室的吧。
①樂善好施的撒瑪利亞人(Good Samaritan),源自圣經(jīng)。
沿店內(nèi)一側(cè),有一排因常年使用而磨損、油漆剝落的柜臺,柜臺后站著一個矮胖的小個子男人。那人紅潤的圓臉正中蓄著一小塊封印似的胡須,他正俯身看著一本像垂耳兔的耳朵般攤開的賬本,這位顯然就是門外招牌上所寫的奧托·施米特,本店的店主。他沒有抬頭,繼續(xù)看著賬本。
埃勒里便站在那兒,與其說在觀察,不如說在感受,享受著浸浴于涼爽中的快感。過了一會兒,高個子的老人又進(jìn)來了,腳步聲輕不可聞。他走到柜臺旁,黝黑的手從袍子側(cè)面的衣縫里伸了進(jìn)去,從里面掏出了一樣?xùn)|西,放到了矮胖店主面前的柜臺上。
施米特抬起頭,發(fā)現(xiàn)了埃勒里,他趕忙把那樣?xùn)|西抓起來揣進(jìn)口袋,但是晚了,埃勒里已經(jīng)看見了。
那是一枚硬幣,足有一元銀幣那么大,閃閃發(fā)亮,像是簇新的。可是,已經(jīng)很多年沒造過新銀幣了呀。也許,埃勒里呆呆地想著,也許是外國的硬幣呢。是有些蓄著胡子的、從前俄羅斯帝國來的分裂教派的移民,他們在墨西哥……
不過,是銀幣也好,比索也罷,不管什么硬幣吧,裝到馬車上去的那么一大堆貨物,似乎遠(yuǎn)不是僅用一枚硬幣就能買得下來的。
老人和柜臺后面的人都一言未發(fā)。顯然,所有的事情在埃勒里進(jìn)來之前就都安排好了,沒有什么可談的了。老人又瞥了他一眼,目光再次穿透了他。出人意料地,老人突然挺直了身子,那雙穿著草鞋的腳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出了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