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道路的盡頭!
他在心里痛罵自己真是個傻瓜。他應(yīng)該料到的。他已經(jīng)感覺到下面的風不是環(huán)繞著山在刮,而是不規(guī)則地上下轉(zhuǎn)移,一會兒刮向這邊,一會兒又刮向那邊,也就是說,他意識到,那風是哪里阻力小就往哪里吹。所以上來的路才不是那種盤山而上的,這清楚地說明山的另一側(cè)是沒有路的,很可能是懸崖峭壁。
換句話說,下山也只有一條路——他們剛剛爬上來的這條路。他們冒失地一頭扎進來的是一條死路。
他對這個世界、這個夜晚、這風、這樹、這火以及他自己和一切有生命的東西都火冒三丈,但他還是向大門走了過去。門柵上鑲著一塊銅牌,上面只有簡單的兩個字:“箭頭”。
“怎么回事?”警官帶著濃濃睡意的聲音從杜森博格車里傳出來,“咱們這是在什么地方?”
埃勒里情緒低落地說:“在絕路上。咱們的旅途到此結(jié)束了,爸。是不是很令人振奮?”
“噢,看在基督的分上!”警官低吼著從車里爬出來,站到了路面上,“這么說這條該死的路哪兒也不通?”
“顯然是這樣?!卑@绽锱牧伺淖约旱哪X門,“噢,上帝,”他痛苦地呻吟道,“我真是個白癡!咱們別站在這里了!來幫我打開這扇門?!彼箘诺赝崎T,警官也上來助他一臂之力。鐵門吱嘎作響,終于還是服從了兩人的意志。
“銹得太厲害了?!本俨榭戳艘幌伦约旱氖终普f。
“來吧,”埃勒里大聲招呼著跑向汽車,警官邁著疲憊的步子跟在后面,“我怎么沒反應(yīng)過來呢?有門有墻說明有住家呀。當然是這樣!不然也不會有路??隙ㄓ腥俗≡谶@里。這意味著有食物、盥洗室和床——”
“也許,”當他們開著車搖搖擺擺地從兩扇大門進去時,警官不那么確定地說,“也許早已沒人住了?!?/p>
“不會的。那樣的話,命運也太捉弄人了。另外,”埃勒里現(xiàn)在倒變得樂觀起來了,“咱們那位別克車里的大臉盤朋友也會回來的,不是嗎?是的——有輪胎的痕跡……可這些人都在哪兒藏著呢?”
房子實際上離得很近,只不過它本身也是黑糊糊的一團,在暗夜中不容易看到罷了。這實際上是一大片建筑,高矮不齊,高的地方幾乎遮蔽了半個天空。杜森博格車的前燈照在一段石頭臺階上,上面是一個木結(jié)構(gòu)的門廊。警官用他那一側(cè)的側(cè)燈從右至左照亮了長長的陽臺,它與整座房子一樣寬,上面擺著各式各樣的椅子。房子周圍是覆蓋著灌木叢的巖石臺地,再有幾碼遠就是樹林。
“這可不太妙,”警官關(guān)燈時輕聲說,“我是說,這里好像沒人住。陽臺上的那些法式窗戶都是關(guān)著的,看上去是那種上下拉動的落地窗。樓上有亮光嗎?”
房子有兩層,山墻部分似乎還有一個閣樓。但所有的窗戶都不見光亮。干枯了的藤蔓稀稀拉拉地覆蓋在木墻上。
“沒有?!卑@绽锏穆曇衾镆淹赋鰮鷳n,“這樣一所房子不可能沒人租用。真是那樣的話,這可是最沉重的打擊了,我可有點兒頂不住了,尤其是在今天這個歷經(jīng)千難萬險的夜晚。”
“是啊,”警官深有同感,“但如果真的有人住,不會沒人聽到咱們的動靜吧?老天爺作證,你這輛老爺車的聲音足夠大了。按喇叭吧?!?/p>
埃勒里照做了。杜森博格車的喇叭聲很尖厲,有人說,它能把死人叫醒。喇叭聲停下來時,兩人可憐巴巴地弓起身子,豎起耳朵仔細傾聽,但死氣沉沉的屋里沒有任何反應(yīng)。
“我想,”埃勒里懷疑地說到一半,突然又停下來,“你是不是也聽到……”
“我聽到該死的蟋蟀在呼喚它的伴侶,”老先生氣鼓鼓地說,“這就是我聽到的。那么,現(xiàn)在做什么?你是咱們家的智多星,讓我看看你怎么擺脫這困境?!?/p>
“別老是挖苦了,”埃勒里抱怨道,“我承認我今天有失水準。噢,上帝,我現(xiàn)在可真餓呀,我能一口吞下整個動物世界,但只留下一種!”
“哪一種?”
“直翅目昆蟲,”埃勒里生硬地說,“比如說你的蟋蟀。這是我在昆蟲學知識里唯一記得的科學術(shù)語。這倒不是說學問對我沒有幫助,但我的一貫看法是,應(yīng)付生活中的緊急情況,高學歷是沒有什么用處的。”
警官鼻子里哼了一聲,更緊地裹了裹外套,發(fā)起抖來。周圍怪異的氣氛讓他頭皮發(fā)緊,這是前所未有的感覺。同時,他還得費勁地把對食物和睡眠的幻覺從心里驅(qū)趕出去。他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埃勒里在車內(nèi)的盒子里摸索到一個手電筒,然后踩著礫石路面向房子走去。走上石臺階,經(jīng)過門廊的木地板,在手電筒光的引導下來到前門。一扇堅固得令人生厭的大門。甚至做成印第安箭頭狀的門環(huán)也顯得特別沉重,似乎不歡迎有人來使用它。但埃勒里還是抓住了它,開始敲那扇橡木門。他敲得非常用力。
他一邊敲,嘴里還不停地嘀咕:“噩夢似乎剛剛開始。讓我們受這煙熏火燎的罪毫無道理……”——砰!砰!砰!——“連通常的懺悔也沒讓我們做。還有……”——砰!砰!砰!——“經(jīng)歷了這一切之后,吸血鬼也不那么可怕了。上帝呀,這倒提醒了我,吸血鬼都是住在饑餓山上的?!?/p>
他一直敲到胳膊發(fā)酸,屋里仍沒有任何反應(yīng)。
“噢,算了吧,”警官不滿地說,“像傻瓜一樣把胳膊敲斷又有什么用呢?咱們還是離開這里吧?!?/p>
埃勒里疲倦地放下了手臂,仍立在門廊上輕輕拍打著手中的手電筒?!盎膹U的房舍……離開?去哪兒?”
“見鬼,我怎么知道。我想是往回走吧。起碼下面比這里暖和些?!?/p>
“我可不這樣看,”埃勒里沒好氣地頂了一句,“我準備就在這里安營扎寨了。如果你是明智的,爸,你應(yīng)該和我在一起?!?/p>
他的聲音隨山風傳出很遠,只有那好色的蟋蟀的后腿在應(yīng)答他。這時,沒有任何警告,房門打開了,一道四四方方的光柱打在門廊上。門內(nèi)與大門成直角的里側(cè),光線不直接照到的地方,仿佛有一個站立著的男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