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非同小可,”埃勒里慢慢地說,“你什么時候丟失它的?”他本能地瞥了一眼自己的手,那枚造型奇特的漂亮戒指正閃閃發(fā)亮,這個小飾物是前不久在佛羅倫薩用不多的幾千里拉買下的。
“丟失!”警官抬起手來,“它一直都在呀,艾爾。昨晚、今早都在。真是見鬼了,我記得十二點半我看表時它還在我的無名指上?!?/p>
“再回想一下?!卑@绽镎J真地說,“我想起來了,昨晚我離開你去睡覺時,我還看見它在你的手上,而今天凌晨兩點我在地板上發(fā)現(xiàn)你時,我沒看到它?!彼哪槼亮讼聛?,“不錯,它被人偷去了!”
“這樣看來,”警官無可奈何地說,“肯定是被偷去了。被那個把我麻醉了,又把澤維爾毒死的惡人偷去的!”
“毫無疑問。先別著急?!卑@绽镞~著大步在屋里來回走動,顯得很激動,“到目前為止,我對你的戒指被盜更感興趣。這多冒險呀!為了什么目的?一枚值不了多少錢的普通的婚戒,式樣也陳舊,在當鋪里也換不了幾個錢!”
“不管怎么說,它是沒了,”警官說,“可是,上帝啊,偷什么不好,非要偷我最看重的東西。它是屬于你母親的,我的兒子,對我來說可不是一筆錢的問題?!彼_始向門口走去。
“嘿!”埃勒里叫道,抓住了他的胳膊,“你要去哪兒?”
“挖地三尺我也要把它找回來!”
“別犯傻了,爸。沉住氣,”埃勒里急切地說,“別把事情搞砸了。我跟你說,這戒指是個關鍵!我現(xiàn)在還說不清為什么,但我想起來了,這里先前也提到過丟失不值錢的戒指的事——”
“嗯?”警官皺起眉頭等待下文。
“這里面是有文章。我知道,但要給我時間。到處亂翻不是解決根本問題的辦法。那個賊也肯定不會笨到隨身帶著它的地步,你即使在屋子里的某個角落把它找出來,也仍然不知道是誰藏起它的。不妨先隨它去吧,聽我的。但時間不會長的?!?/p>
“那好吧。但我會老想著這件事的。在我們離開這個地方之前——如果能離開的話——我得找到它或弄清楚原因?!睂Σ痪玫奈磥硪踩狈Π盐?,所以話說得也不那么充滿信心。
大火正不可阻擋地撲上來,死一般的寂靜籠罩著山頂,也包括這里的幾個住客。身心俱疲的人們,精神上也陷入混亂。帶著血腥味的惡意在他們心里悄悄地滋長,那勢頭一點兒也不亞于從樹木的梢頭一個勁向上躥動的威脅。再也無須掩飾,女人歇斯底里,男人面色蒼白、憂心忡忡。隨著日頭升起,那股炙熱更難抵擋??罩械教庯h著煙塵和木炭灰,弄得人蓬頭垢面、衣衫不潔。已沒有更安全的地方可逃。屋里不管怎么說還是比戶外好受些,只是空氣像凝固了一樣,根本不流動,但他們中間還是有人——尤其是女人們——敢單獨到臥室的盥洗室里去洗個淋浴,輕松一下。大家都怕單獨待著,也怕彼此在一起,怕沉默,怕火。
那種親密的談話一句也沒有了。獨處的恐懼把他們聚攏到一起,但他們并不是單純地坐著,而是用最赤裸裸的懷疑目光彼此打量。他們的神經(jīng)已變得極度敏感。警官剛與史密斯爭執(zhí)了一番。福里斯特小姐尋釁似的跟福爾摩斯醫(yī)生沒話找話說,而后者卻固執(zhí)地一言不發(fā)。澤維爾夫人厲聲呵斥卡羅雙胞胎兄弟,因為這哥倆老是無目的地走來走去??_夫人替兒子辯白幾句,兩個女人差一點兒又惡語相向……一切都像噩夢一樣可怕得不真實。濃煙團向他們不停地推近,靈魂已先被心里的魔鬼打入十八層地獄。
面包是一片也沒有了。他們在餐廳的大桌子旁邊進食,一點兒胃口也沒有,只是為了從那些聽裝罐頭里獲得必要的營養(yǎng),味同嚼蠟。時不時地他們還無望地朝奎因父子瞥上兩眼。盡管父子二人神情漠然,但眾人似有共識:如蒙得救,那救星也只能是他們。但父子倆只是悶頭吃東西,什么話也不說,理由也簡單:無話可說!
吃完午餐,他們還是不知道該干什么。雜志捧在面前,目光掃過,什么也看不見;每個人都在想心事,就是沒人說出來。不知是出于什么奇怪的原因,人們覺得馬克·澤維爾的被謀殺比這里一家之主的被謀殺更可悲。那身材高大的律師有著鮮明的個性。謹言慎行,郁郁寡歡,盡管總是皺眉顰顏,但有他在場,屋里的氣氛還不致太過沉悶;而現(xiàn)在他不在了,每個人都切身體會到了他的缺席。沉默更讓人痛苦。
這時他們開始咳嗽,眼睛疼,渾身冒汗。
警官再也憋不住了?!奥犖艺f!”他突然高叫,嚇得大家一愣,“再不能這樣下去了。我們都會發(fā)瘋的。你們?yōu)槭裁床簧蠘侨ズ煤孟磦€淋浴,或者玩?zhèn)€游戲什么的?”他紅著臉擺擺手,“像一群伸著舌頭的奶牛在這里一個勁地瞎轉悠有什么用?去吧,你們大家!趕快!”
福爾摩斯醫(yī)生啃著自己發(fā)白的指關節(jié)。“女士們害怕,警官?!?/p>
“害怕!怕什么?”
“怕一個人獨處。”
“哼,可這里也有人連下地獄都不怕呢?!比缓罄舷壬中能浟?,“好吧,這也是可以理解的,我想。如果你們要去的話,”他的語氣里又增加了諷刺的意味,“我們可以護送你們到房間,一個挨一個地?!?/p>
“別開玩笑了,警官,”卡羅夫人有氣無力地說,“那——那只會讓人更緊張。”
“可是,我認為警官是對的,”福里斯特小姐說著把手中《名利場》的過刊重重地放下,“我要上樓去把自己泡在山泉水里,看看連殺兩人的惡棍能把我怎么樣!”
“這才是好樣的,”警官說著用銳利的目光瞥了她一眼,“如果你們大伙兒都有這樣的心態(tài),我們的事情就好辦多了。這是二十世紀,大白天的,你們都不聾不瞎,還有什么可怕的?你們這些人呀,可真行!”
過了一會兒,屋里就只剩下奎因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