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11月他同我說一個笑話:“有一位先生走到墳地里,看見一個鬼魂到處游蕩。這位先生對鬼魂說:‘你怎么不在自己的墳里躺著?’鬼魂回答:‘不瞞你說,我沒臉在墳里待,你看看碑上那些溢美之詞存心不讓我安寧!現(xiàn)在從我墳前過的人都罵我?!蔽疫€沒回過味來是怎么回事。先生又笑著說:“現(xiàn)在有人給我戴高帽子,說什么我是‘天下第一筆’,我根本沒有講過。吹捧我的文章太多,這不是捧殺我嘛!這是存心讓我死后都不得安寧??!”
啟先生為郁風、黃苗子的書畫題字,落款為“啟功敬題”。郁風堅請他把“敬”字去掉,他卻說:“我改名了,叫啟功敬,你不知道嗎?”
2003年9月25日上午10時,我在北京師范大學小紅樓拜謁啟功先生。啟先生已91歲高齡,須發(fā)皆白,仍是白面團團,笑容可掬。但眼力不行,眼底出黃斑,大字寫不了,小楷勉強還可以。耳朵聽力差,同他說話要大聲,否則聽不清。他的思維已不如從前那樣敏捷,脾氣似乎也不夠好,時時起急。
啟先生坐在桌子前不能站起,他對我說:“前幾天我摔了一跤,摔得頭破血流?!彼肿猿暗卣f:“現(xiàn)在腦子也不好使。昨天下午本來約好去系里與研究生見面,結(jié)果我睡過了頭,沒去。”
先生正在一本冊頁上寫小楷,他說:“這是田原的。”我對先生說:“近來我也在畫畫?!毕壬f:“拿來我看看?!蔽覐陌锶〕鰩追咀鳎际菍懸饣B、山水。先生對一幅“黑天鵝睡蓮”頗為贊賞,我忙說:“請您給寫幾個字?!毕壬f:“我考慮考慮?!彼麍?zhí)筆凝思片刻,指著畫說:“這是小蓮花,這是天鵝?!蔽掖鸬溃骸笆牵??!彼麊柕溃骸霸趺茨愕拿钸@么靠下?”我說:“我想多留一點空間和空白?!毕壬u說:“那你還不如寫到外面去呢!”這時來了好幾個電話,都是慰問先生的,先生一一作答,這樣一干擾,完全打斷了先生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