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到這里,我還沒有答復應讀何書的問題。老實說,我沒有能力答復,我自己便沒曾讀過幾本“青年必讀書”,老早就讀些壯年必讀書。比方在中國書里,我最歡喜《國風》、《莊子》、《楚辭》、《史記》、《古詩源》、《文選》中的書箋、《世說新語》、《陶淵明集》、《李太白集》、《花間集》、張惠言《詞選》、《紅樓夢》等等。在外國書里,我最歡喜濟慈(Keats)、雪萊(shelly)、柯爾律治(Coleridge)、布朗寧(Browning)諸人的詩集、索福克勒斯(Sophocles)的七悲劇、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Shakespeare: Hamlet)、《李爾王》(KingLear)和《奧瑟羅》(Othello)、歌德的《浮士德》(Goethe:Fasuts),易卜生(Ibsen)的戲劇集、屠格涅夫(Turgenef)的《處女地》(Virgin Soil)和《父與子》(Fathers and children)、陀思妥也夫斯基的《罪與罰》(Dostoyevsky:Crime and Punishment)、福樓拜的《包法利夫人》(Flaubert:Madame Bovary)、莫泊桑(Maupassant)的小說集、小泉八云(Lafcadio Hearn)關(guān)于日本的著作等等。如果我應北平《京報副刊》的征求,也許把這些古董洋貨捧上,湊成“青年必讀書十種”。但是我知道這是荒謬絕倫。所以我現(xiàn)在不敢答復你應讀何書的問題。你如果要知道,你應該去請教你所知的專門學者,請他們各就自己所學范圍以內(nèi)指定三兩種青年可讀的書。你如果請一個人替你面面俱到地設想,比方他是學文學的人,他也許明知青年必讀書應含有社會問題、科學常識等等,而自己又沒甚把握,姑且就他所知的一兩種拉來湊數(shù),你就像問道于盲了。同時,你要知道讀書好比探險,也不能全靠別人指導,你自己也須得費些工夫去搜求。我從來沒有聽見有人按照別人替他定的“青年必讀書十種”或“世界名著百種”讀下去,便成就一個學者。別人只能介紹,抉擇還要靠你自己。
關(guān)于讀書方法,我不能多說,只有兩點須在此約略提起。第一,凡值得讀的書至少須讀兩遍。第一遍須快讀,著眼在醒豁全篇大旨與特色。第二遍須慢讀,須以批評態(tài)度衡量書的內(nèi)容。第二,讀過一本書,須筆記綱要和精彩的地方和你自己的意見。記筆記不特可以幫助你記憶,而且可以逼得你仔細,刺激你思考。記著這兩點,其他瑣細方法便用不著說。各人天資習慣不同,你用那種方法收效較大,我用那種方法收效較大,不是一概論的。你自己終究會找出你自己的方法,別人決不能給你一個方單,使你可以“依法炮制”。
你嫌這封信太冗長了罷?下次談別的問題,我當力求簡短。再會!
你的朋友 孟實
(本文原題《談讀書》,收入《給青年的十二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