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八百萬種死法》每星期都要玩上五次的游戲(3)

八百萬種死法 作者:(美)勞倫斯·布洛克


“再說,這兒沒有什么是屬于我的。我是說,房里只有那張海報是我挑選的。我去看那個畫展,想留點什么作為紀(jì)念。那個人畫出了寂寞。人們聚在一起,但相互隔膜,望著不同的方向。它打動了我,真的?!?/p>

“你以后打算住哪兒?”

“找個好地方,”她信心十足地說。她坐在我旁邊的沙發(fā)上,一條長腿墊在臀部下面,她的咖啡杯放在另一個膝蓋上。她穿著上次在阿姆斯特朗酒吧穿過的紫紅色牛仔褲,配了件檸檬黃毛衣。毛衣下面似乎什么都沒穿。她光著腳,腳趾甲和手指甲涂著同樣的茶紅波特酒色。她原本穿著臥室拖鞋,但坐下來時踢掉了。

我留意到她眼睛的藍(lán)色,和方型寶石戒指的綠色,然后,我的視線被地毯吸引過去??瓷先ハ袷怯腥税涯巧厦娴念伾萌ビ脭嚢杵鲾囋谝黄鹆艘粯?。

她輕輕吹了吹咖啡,喝了一口,然后身子前傾,將咖啡杯放在咖啡桌上。她點起一根香煙,說:“我不知道你跟錢斯說了什么,但他對你印象很深?!?/p>

“這我也不知道?!?/p>

“他今天早上打電話來,說要過來。他到這兒的時候,我上著鏈鎖,但不知為什么我覺得他并不可怕。你知道,人有時會有這種直覺?!?/p>

我當(dāng)然知道。波士頓連環(huán)殺手從來不用破門而入。所有的被害者都是開門請他進(jìn)去的。

她噘起嘴巴,噴出一口煙?!八浅:?。他說沒想到我不快樂,還說從沒想過要違背我的意愿強留我。我那樣誤會他,他似乎感到傷心。你知道嗎?他讓我覺得內(nèi)疚。他使我覺得像是犯了大錯,就像我丟掉了什么東西,永遠(yuǎn)無法挽回,我會為之后悔的。他說:‘你知道,我從不收留回頭的女孩’,我想,天哪,我是在自斷退路。你能想像這有多荒謬嗎?”

“我想也是。”

“他真是一個高明的騙子。好像我辭掉大好的工作不做,還放棄了將來可以拿到養(yǎng)老金的機(jī)會。算了吧!”

“你什么時候必須搬出公寓?”

“他說可以到月底。我可能在那之前離開。收拾行李很容易。這里的家俱都不是我的。只有衣服,唱片和霍珀的海報,但你知道嗎?那些東西可以留在這兒。我不想帶走任何讓我想起這兒的東西?!?/p>

我喝了幾口咖啡。它比我偏愛的口味淡些。鋼琴獨奏結(jié)束了,接下來是一首鋼琴三重奏。她再次對我說錢斯對我印象深刻?!八胫牢以趺磿夷悖彼f,“我含糊其辭,說你是我一個朋友的朋友。他說我沒必要雇你,我只要跟他說一聲就行了。”

“可能是真的?!?/p>

“也許吧。但我不這樣想。就算我真的先找他談,假設(shè)我鼓起勇氣試著跟他談,慢慢地我可能會回心轉(zhuǎn)意,這個話題可能會被放在一邊。你知道,我也會把它放在一邊,不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出來。他會想辦法暗示我離開他是不可能的事。他也許不會說‘瞧,婊子,你老實待在這兒,否則我毀你的容’。他也許不會這么說,但我會聽出他的這個意思?!?/p>

“你今天聽出這個意思了嗎?”

“沒有。關(guān)鍵就在這兒,我沒聽出來?!彼氖肿ゾo了我放在扶手上的胳膊?!芭叮梦覜]忘,”她按著我的胳膊從沙發(fā)上站起來,穿過房間去翻錢包,然后回到沙發(fā)這兒來,遞給我五張百元大鈔,估計是我三天前還給她的那些。

她說:“好像應(yīng)該有點獎勵才對?!?/p>

“你給我的報酬已經(jīng)很豐厚了。”

“但你干得太出色了?!?/p>

她一支胳膊搭在沙發(fā)背上,整個人向我靠過來。我看著她金色的發(fā)辮盤在頭上,不禁想起我認(rèn)識的一個女人——一個在里貝卡區(qū)有一個閣樓的雕刻家,她雕刻過一個蛇發(fā)女妖梅杜莎的頭像。同簡·基恩的那座雕像一樣,金也有同樣寬闊的前額,高聳的顴骨。

不過表情不同。簡的梅杜莎看上去極度失望,金的表情卻很難捉摸。

我問:“那是隱形眼鏡嗎?”

“什么?哦,我的眼睛。是天生的。有些怪,是吧?”

“不同尋常?!?/p>

此時,我能看懂她的表情了。我看見了期待。

“很美的眼睛?!?/p>

她寬寬的嘴唇泛出柔和的笑意。我略微向她靠近,她便馬上投入我的懷抱,新鮮,溫暖,熱切。我親吻她的嘴唇、喉嚨和閉起的雙眼。

她的臥室寬敞,灑滿陽光,地板鋪了厚厚的地毯,特大號的床還沒整理,那只黑貓在一個罩著印花棉布的梳妝椅上打盹。金拉上窗簾,羞澀地瞥了我一眼,然后開始脫衣服。

我們的交合有些奇異。她曲線玲瓏,帶有夢幻色彩,且表現(xiàn)得激情洋溢。我對自己強烈的欲望感到詫異,但那完全是自然肉欲。我的心智似乎極為古怪地脫離我們的身體,一直在遠(yuǎn)處遙望我們的舉動。

最后的一刻舒展、放松,最可貴的是它帶來了短暫的快感。我從她身上移開,感覺像是躺在布滿黃沙和枯木叢的荒漠中心。一陣令人驚奇的悲哀襲來,喉嚨深處隱隱作痛,我差點流下淚來。

很快,這種感覺消失了。我不知道它從何而來,又歸于何處。

“嗯,”她微笑著,翻身過來,看著我的臉,一只手放在我的胳膊上?!案杏X真好,馬修。”她說。

我穿上衣服,拒絕了她讓我再喝一杯咖啡的提議。她在門邊握著我的手,再次向我道謝,然后說找到新住處后會告訴我地址和電話。我對她說歡迎她給我打電話,任何時間、任何理由都可以。我們沒有接吻。

在電梯里,我想起她說過的話:“好像應(yīng)該有點獎勵才對?!编?,獎勵這個詞很貼切。

我一路走回旅館。途中停下兩次。一次是買咖啡和三明治,一次是到麥迪遜大道的教堂,本想往募捐箱里投五十美元,但后來意識到不行。金給我的是百元整鈔,我沒有足夠的小額鈔票。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捐獻(xiàn)十分之一的收入,以及何時養(yǎng)成的這個習(xí)慣。那是我離開安妮塔和孩子們搬到曼哈頓后開始做的事情之一。我不知道教堂如何使用這些錢,我敢肯定,他們并不比我更需要錢,而且,以后我會盡可能改掉這個習(xí)慣。但每當(dāng)我賺到一些錢,我都會感到一種無法承受的不安,直到把收入的十分之一交給這個或那個教堂為止。我想這是迷信。也許我認(rèn)為,一旦開始這樣做就必須堅持下去,否則就會有災(zāi)禍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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