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祁連山脈環(huán)抱下的平安縣城是麥子的出生地，她七歲以前的那段時間一直居住在縣城。在她印象中，小縣城有一個美麗的園子，里面種著槐樹、杏樹、迎春和刺玫花，還有一棟高大而幽深的房子，那是她和母親兩個人的家。

麥子對于故園的記憶，首先來自庭院里綠葉的馥郁和花的芬芳。刺玫與月季傍著籬笆生長，一叢一叢的，枝繁葉茂，從初夏到深秋，長達(dá)半年的時間里它們次第綻放，繁星般的花朵點綴在綠葉叢中。盛開的刺玫花呈現(xiàn)出華麗的玫瑰紅，月季有三種顏色，深紅、淡粉和鵝黃，嬌嫩的花蕊在微風(fēng)中顫動，整個園子洋溢濃郁的芳香。但每到刺玫和月季開放的季節(jié)，有一些花蕾還等不到完全盛開，母親就把它們剪下來晾曬在太陽底下。以后的日子，母親用曬干的花蕾泡茶——優(yōu)雅恬靜的母親在院子里采摘花蕾或端著透明的玻璃杯凝視水中的落英繽紛時，是在這個灰蒙蒙的西部小城永不褪色的浪漫。

母親制作花茶的材料有很多，除了刺玫和月季，最常用的是杏花和萬壽菊。因此，在園子里，夏秋兩季常常晾曬著粉的、紅的、黃的花蕾，常年喝花茶的母親的身上也總是散發(fā)著幽幽的暗香。母親身上的香氣總是如夢幻般漂浮在麥子的腦海里。許多年后，麥子看了一部叫《書劍恩仇錄》的武俠小說，其中對香香公主的描繪令她親切地感同身受，使她常?；貞浧甬?dāng)年生活在故園的母親。麥子完全有理由相信，世上存在過香香公主那樣奇異的女子，就如同母親那樣的，她或她們從來就不曾從這個渾濁的現(xiàn)實世界里絕跡，這又多少令成年后的麥子有些自慚形穢……

事實上，喜歡喝花茶的母親是一個非常惜花的女人，她晾曬的大部分花茶并不是采摘的，而是撿那些被風(fēng)吹落的。尤其是杏花，她從來不會到樹上采摘它們，那些花朵便按照自己的生命歷程行走，每年春末，花兒謝了，杏樹上果實累累。等到夏天，黃澄澄的杏兒壓彎了枝頭，給麥子帶來無限的甜蜜。面對一樹香甜的果實，麥子認(rèn)為那是偏愛花茶卻又不采摘杏花的母親給她單調(diào)的童年生活留下的一份額外豐厚的禮物，她為此在內(nèi)心深處永遠(yuǎn)感激著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