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姐,你能不能幫個忙,為小姐物色個好男人哪?”
我吃了一驚,阿圭的神色異??簥^。
“依我看,小姐這病是想男人想的嘛!……論理我不該講,”她批了自己臉一下,“可我真替她愁哩!”
想男人?難道阿圭知道小雪的事?我沒說話,從那道縫兒里看著她的表情。
“小姐十四歲上……漂亮得像朵花,聰明崽開竅早,那時剛搬到這地方?jīng)]多久,學(xué)校里沒得多少課,周圍也沒個說話的人,想是她一個人也悶得很……后來……后來就染上那毛病……”
“什么?”我沒聽懂。
她變得語無倫次,大概是忽然有點(diǎn)兒猶豫,后來鼓起勇氣講,卻又講得含含糊糊。我怔怔地望著她,她頓了頓,又開始連說帶比畫,我仍然不明白。她見我如此木訥,嘆了口氣,閉了燈,不再說什么。我在黑暗中卻忽然醒悟了,越明白,就越是不敢相信。那本《MakinLove》里面講過的,有些人有“手淫”的毛病,大多是男孩子。難道她竟染了這種惡習(xí)?……難道是她自己毀傷了自己?那么她剛剛講的有關(guān)男朋友的一切又如何解釋?現(xiàn)在了解的事實(shí)只有一個:她不是處女了。至于那個越界者是誰卻無從知道。
“人們不可能從不跨越界線而靠經(jīng)驗(yàn)尋找界線在哪里?!蹦芸偨Y(jié)出這個悖論的人定是個智者。這就是說,每個人一生中都有著許多越界的契機(jī)吧。
反正她們倆有一個在撒謊,可這種謊言照我看是毫無目的性的。假如說謊者是阿圭,難道她想詆毀她最心愛的“小姐”?假如是小雪,那就更莫名其妙了,除非撒謊本身能給予她某種快感,或者,滿足她的虛榮心,再者,就是用謊言來掩飾她心里什么真正的念頭??蛇@一切究竟有什么意義呢?
我不愿再想下去,再想下去就是黑暗,比眼前的黑暗還要可怕。
“你要勸勸她喲,方小姐,莫叫她自己作踐自己喲……”阿圭顯然在說夢話,翻了個身便響起響亮的鼾聲,我卻沒了睡意。眼前那個大竹籃在黑暗里晃動著,好像隨時有可能掉在我的臉上。接著又是嘎吱吱的一陣低響,確有什么往下落,我額前也沾了黏濕濕的一點(diǎn),一摸,稀泥似的膩開。我慌了神,摸索著開燈,這才看到那竹籃子里竟露出碩大的一個老鼠頭,一雙灰幽幽的小眼珠在黑暗中咕嚕嚕地轉(zhuǎn)。我驚叫了一聲,那聲音大概是大得可怕,那鼠頭驀然便縮回去了。
阿圭卻蒙頭大睡,沒有醒來。何小桃是全班年齡最小的,比王妮妮還小幾個月,剛開學(xué)時誰也沒注意到她,只是她那兩條亞麻色大辮子還算惹眼。開學(xué)那天她坐我旁邊,像個職業(yè)記者似的在一個小時之內(nèi)摸透了我全部履歷。她雖啰唆卻并不讓人討厭,因?yàn)樗拇_是個穿著大人衣裳的孩子,總用那雙朦朦朧朧的大近視眼很認(rèn)真地看著這個世界。
最近她眼看著一天比一天俊秀,個子也長高許多,所以當(dāng)她踏著夕陽從檳榔樹下走來的時候,我簡直把她當(dāng)成寫意畫里的人物了。圓圓的臉蛋帶著一種嬌艷的水色,就像是白云筆蘸了朱膘在宣紙上慢慢暈開的那種效果。五官線條十分柔潤,嘴唇上還長了一圈淡淡的柔毛,特別可愛。她上身細(xì)瘦,骨盆卻很寬,走起路來一扭一扭的,風(fēng)擺荷葉一般,恰似寫意畫中那些緊身衣大腳褲、憨態(tài)可掬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