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一笑,“操你媽!”我卯足了力氣,把一口帶血的濃痰吐到他坑坑洼洼的臟臉上。
“我叫你跟我‘拉硬’!”壯漢惱羞成怒,拳頭帶著風聲,雨點般砸向我的胸口。我搖搖欲墜,眼前一花,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蘇醒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原來的陰冷潮濕的水泥地上。我用手摸了摸臉,我的臉完好如初,光潔依舊,但身體里的五臟六腑卻撕裂般疼痛。壯漢打人的手法不賴,陰險毒辣,不留絲毫痕跡。不知道的,還以為我現(xiàn)在“好人”一個呢。如果說,他剛才扇我嘴巴是在羞辱我,那么,這一頓“窩心拳”則著著實實把我打成了內傷。這下,我算徹底弄明白了,為什么經(jīng)常有人說“打人不打臉”。以前我還以為是咱東北人“講究”,想給人留面子呢。
這間收審房不足十五平米,卻關押了差不多二十個人。便池子一側的人睡覺只能側身躺著,行話叫睡“立板”,也叫“下鋪”,那里幾乎可以用“針扎不進,水潑不進”一詞形容。僅比我睡的屎尿窩強點。對面的叫“上鋪”,那里雖然可以平躺著,但也擠擠擦擦的人挨人。只有里面靠墻的兩個“大角”的人睡得寬敞,褥子能平展著鋪開,怕潮,下面還墊了厚厚的幾層,暄暄乎乎的像個長條沙發(fā)。褥子是新的,被子也是嶄新的。按現(xiàn)在的話說,這兩個人是號筒子里面的特權人物。
我爸媽給我送來了被褥、換洗的衣服和一些日用品。我連它們的“毛”都沒摸著,就被壯漢帶頭分了。被褥歸到了他的名下。我躺在水泥地上,也能聞到熟悉的清香味道。我一聲不吭。我想到,我的父母此時一定很傷心,他們的兒子現(xiàn)在是一名罪犯。一滴淚,從我的眼里流淌出來,還好,沒人看見。
壯漢叫李軍,當過兵,在工人俱樂部一帶也算是小有名氣的“梗梗”,還是個摔跤高手。中午休息時,他就張羅玩摔跤,在如此逼仄的環(huán)境里,兩三個人一起上都不是他的對手。每次贏了,李軍就捶打胸膛,展示一番他的胸大肌,“嗚--嗚--”地連聲吼叫。他是在恐嚇和威脅他的那些潛在的對手--都給我老老實實、規(guī)規(guī)矩矩地待著,別想“反夾子”,老子的拳頭可不是吃素的。李軍的伎倆收到了很好的成效,屋子里的所有人對他言聽計從,敢怒不敢言。
新來的和提審回來的人,都把帶進來的整根煙或煙屁股奉送給他。星期天晚上改善生活,白菜湯里漂浮的僅有的幾片肥肉,人們也要端著碗,排著隊,爭先恐后夾到他的碗里,孝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