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說句他媽的良心話,也有人不這樣對我。比如每天拎著皮包去華爾街做股票的那個叫萊瑞的家伙,看見我時總會說一聲“嗨,布魯斯,今天好嗎?”他也參加過越戰(zhàn),雖然我們不同期,也不在一個部隊。但就為此,他給我的錢總比別人大方。不是嗎?我們都曾幾乎把性命丟在地球東邊那塊布滿了地雷和竹簽子的土地上,能活著回來就是萬幸。只不過他比我幸運,上了大學,進了華爾街,過上了有錢人的生活。而我卻因為殘疾而自暴自棄,因為酗酒導(dǎo)致失去原有的家庭和工作而淪為乞丐。我酗酒是因為對越戰(zhàn)的回憶讓我痛不欲生,離開酒精的麻醉我就不能生存一天。
還有一個叫湯姆的黑人小子,和我一樣也靠乞討過活。他有小兒麻痹后遺癥,走路時胯部扭動的幅度很大,但仍可以走得很快。他天性熱情,路過我時,總習慣往我的盒子里放幾枚他討來的硬幣,還總是挑25角的大硬幣。
我說到哪兒了?不過他媽的也無所謂了。最近我感到身上很不對勁,到處都疼,推車的力氣都沒了,每天還發(fā)著低燒,頭很沉,虛弱得厲害。我他媽的當然知道得了艾滋病是會隨時完蛋的。伙計(你不會是個女的吧?),你他媽是不是很想知道我是怎么得的艾滋病?你會想,這個人是不是吸毒被傳上的?如果不是,他不是沒腿嗎?又能做什么呢?可是你聽著,我他媽的雖然沒有腿,但除此之外我仍然是個正常的男人,同樣想體驗其他男人都有的身體需要,但他媽的哪個女人愿意找個乞丐,一個只剩下半截身體的怪物上床呢?為此,我他媽別無選擇,一年前用盡了全部積蓄去了一趟××街的紅燈區(qū)(我當然必須比別人花更多的錢卻只能找到最便宜的貨),只去過那一次,卻就被染上了該死的艾滋??晌宜麐尩挠帜芄终l呢?
我曾經(jīng)打過一個女人,她是個母親。那天她和她六七歲的女兒走過我乞討的地方,應(yīng)該是靠近五十七街和洛克菲勒中心交叉的那個街角。那小女孩兒小聲但清晰地問她媽媽我為什么身上那樣臟,衣服那樣爛。那女人一把將她擋在身體的另一側(cè),壓低聲音說:“快走,不要停留,他有艾滋病,是個道德敗壞的人,是這個城市的恥辱??”“道德敗壞”和“城市的恥辱”這幾個字將我徹底惹怒。我抓起放錢的盒子就向那個女人扔去,多年前訓練有素的投彈技巧竟然還未生疏,盒子砸中了她的臉。我罵她才是個無恥的婊子。那女人瘋了一般地大聲尖叫,引來很多人圍觀。有人報了警,很快我就被趕來的警察帶走,并拘留了一個星期。
我早就預(yù)想過,自己會在某一天的早上被人發(fā)現(xiàn)死在我固定乞討的街角之一,也許是中央公園的草叢里,或者是哥倫布廣場的噴泉邊上--我有時會去那里轉(zhuǎn)轉(zhuǎn),換換心情。然后,第一個發(fā)現(xiàn)我骯臟尸體的人馬上會給這個城市的疾病檢疫部門和政府福利機構(gòu)打電話,接到報告后這些機構(gòu)就會派人和車來把我拉走。接下來我就會像一個被車撞死的貓或狗一樣被火化,骨灰被如何處置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為這他媽的對我還有什么所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