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化了,三月的桃花水漲滿河谷。夜里她躺在黑暗空曠的老屋,春天的花粉香氣順著屋頂?shù)那嗵?,窗欞上的芭茅草,床腳的耗子洞,四面八方涌來,像溫?zé)岬乃粯勇^她的身體。睜大眼睛,聽著山那邊吹來的風(fēng),軟軟的,像一陣甜柔的嘆息,捎著各種不知名的蟲子高低起伏的鳴叫。院子角落里整夜窸窸窣窣,這是交配的季節(jié),生命在繁衍,春種秋收,生生不息。
晨起打水,河岸邊,田埂上,井沿旁,枯黃的鐵馬鞭草叢里拱出一層一層的綠。對(duì)面山梁上,大片大片的油菜花每天都在往上躥,在仍然峻洌的晨風(fēng)里,原本零星的金黃開始以鋪天蓋地的氣勢(shì)覆蓋整塊坡地。
春天來了。
又一撥收荒的外鄉(xiāng)人來過又去了。
《溪山幽蘭圖》是在臘月二十九繡完的最后一針。剪掉最后一根彩線,她對(duì)著它坐了整整一個(gè)下午,直到太陽落山。然后將箱子里的布料一件一件揀出來,把它壓在了那些紅色嫁衣的最底層。
再也沒有他的消息。
她在籬笆周圍栽上從山上挖回來的不知名的野蘭。她在草叢中一棵一棵辨認(rèn)他說起過的那些葉片細(xì)微的差別。
她漸漸忘記了他的眉眼。只是偶爾在有陽光的日子,下午三點(diǎn),看著墻根西斜的一片蘭草影子,會(huì)覺得片刻的暈眩。
2008·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