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彼拱嗟逻€在看他的頭發(fā)。杰夫可以看見那個“你有沒有染過發(fā)”的問題正在他頭上冒出一個泡泡,卻在這一天還沒喝醉的時間里難以啟口。但他會在某個時刻問的,可能是在一個能給他帶來最大公共羞辱的時刻。他們前幾天剛碰過面,在維多利亞·米洛畫廊舉行的格里森·佩里畫展的開幕式上。所以在菲爾的眼里,這之前(灰發(fā))與之后(總之不是灰發(fā)了)之間的反差肯定是無比顯著又無法解釋。他們交換了彼此的酒店地址(相距不遠(yuǎn));他們要去的派對(有很多重疊,但菲爾還會去其他幾個派對,比如一個沒有公開時間的、半秘密的“發(fā)電廠樂團”音樂會,杰夫都沒聽說過,也沒有想去的欲望,然而此刻卻縈繞在他頭腦里)。這就是雙年展套路的開端:派對焦慮癥和邀請函嫉妒癥,對你沒收到邀請的更好的派對,一種禁止你出席的更高檔的享受的恐懼。一旦你到了威尼斯,你就會變得更為敏感。你可能身處一個盛大的派對,里面充滿了有意思的人,兩邊圍繞著美麗的女人,酒精在空中飄蕩,你感到快樂極了--但你心里的一部分卻在糾結(jié),只因為另有一個派對沒有邀請你。對此他什么也做不了。杰夫并不是這個藝術(shù)世界里的玩家。對畫廊和藝術(shù)家來說,他有著一些公關(guān)用處,但他本人對他們毫無價值。他是你可以相對便宜地買通的那種人--幾杯普羅塞克汽酒,一個亞洲自助餐--他還很樂意做其他人的附屬,只要他能進(jìn)入一個他本來拿不到入場券的派對。他在整個圖騰桿上屬于最底端,但很多人甚至連這根桿子都沒夠上--而且,并不是每一個在登記手續(xù)隊列里的人都是去雙年展的。此處還有幾個快要吵起來的家庭、背包游客,以及一群紅臉愛爾蘭人,他們看上去買了飛機票只為擠進(jìn)免稅商店里。
“你知道,”菲爾說,好像能讀懂他的想法一樣。“坐飛機,自從協(xié)和式飛機被取消以后,就不再跟以前一樣了。”
“的確,”這“的確”從哪來?他可從來沒說過這個詞。一定是從幾個禮拜前讀的那本約翰·勒卡雷的小說里看來的。馬戲團。搜集頭皮的人。保姆。的確。也許菲爾是個間諜,在加戈西安工作,卻秘密受雇于白立方。實際上,現(xiàn)在這個雙重身份的概念進(jìn)入了杰夫的腦子里,他想到加戈西安幾乎肯定有個他沒有受到邀請的派對。斯班德真是個賤人,站在那里說著閑話,整段時間都知道他自己的畫廊有一個杰夫顯然沒有受到邀請的派對。幾分鐘里的第二次,菲爾又看透了他的心思。
“你會來我們的派對,我希望?”
“什么時候?我好像沒有收到邀請?!?/p>
“星期五。你應(yīng)該收到了。我親自把你的名字放到名單里的?!钡湫偷模核J(rèn)為所有人都是賤人--一個敵方的間諜--而事實上他們都是好心人。唯一的賤人是阿特曼自己,因為他是如此疑心重重,如此想以最大的惡意揣測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