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好處可以補償這些無盡的煩惱和損失呢?我們剛才講過了,不把動物囚禁起來對某些觀察有幫助。除了這一點,本來能逃走的動物,卻因為留戀我而留下來了,也讓我心生某種莫名的喜悅。
有一次我沿著多瑙河散步時,聽到了一只渡鴉響亮的叫聲,我也叫了一聲回應它。這時,處在高空的大鳥收起翅膀沖了下來,速度快得讓人窒息,我感到一股氣流向我涌來,突然它張開了翅膀減速,落在我肩膀上時,輕若鴻毛。這一刻我覺得它所做的一切壞事都得到了補償,我養(yǎng)的這只渡鴉不知撕壞了多少書、多少次搗毀鴨窩。這種奇妙的感覺,并不會因為重復經歷而消失,哪怕天天都這樣,我仍然感覺這事很神奇。奧丁的神鳥(Odin’s bird)對于我,就像別人家的貓狗一樣,是寵物。我和野生動物之間建立起了真正的友誼,對此我已經習以為常,只有在某些特別的情況下,我才意識到這是多么的獨特。
一個春天的早上,霧氣繚繞,我漫步在多瑙河邊。冬天是枯水期,河流很窄,遷徙的鵲鴨、秋沙鴨、斑頭秋沙鴨從狹窄的河面掠過,其中還不時夾雜著一群豆雁或白額雁。在這些候鳥中,有一群灰雁也在展翅飛翔,好像它們都是一伙兒的。在排成人字形的灰雁中,我看出左側第二只灰雁少了一根初級飛羽。就在此刻,這只灰雁失去羽毛的過程和情景又浮現在我的腦海,歷歷在目。因為這些都是我的灰雁,即便是在候鳥遷徙的季節(jié),多瑙河邊也不會有別的灰雁。人字形左側第二只灰雁是只公雁,他叫馬丁。他剛剛和我養(yǎng)的寵物雁馬丁娜結合,因此根據馬丁娜的名字被命名為馬丁(之前他只有一個數字編號,因為只有我親自養(yǎng)大的灰雁才有名字,被他們自己父母養(yǎng)大的灰雁只有編號。)在灰雁的世界里,年輕的新郎官總是跟在新娘的身后,這可讓馬丁犯了難。馬丁娜總是無所畏懼、自由自在地進出我家的所有房間,根本不會停下來咨詢新郎有什么意見。而對于花園里長大的馬丁來說,房間尚是未知的世界,但他也只好跟著馬丁娜闖蕩了。
灰雁天生喜歡在開闊的鄉(xiāng)間生活,即便是鉆鉆灌木叢,都必須鼓起足夠的勇氣,所以,馬丁算得上一位小英雄了:他把脖子挺得筆直,跟著新娘從前門走到大廳,然后上樓到臥室里。在臥室里,他的羽毛因為恐懼而緊緊貼在身上,緊張得渾身顫抖,但仍然驕傲地挺直身板,高聲尖叫著向陌生領域發(fā)起了挑戰(zhàn)。突然,他身后的門“砰”的一聲關上了。即便馬丁是一只英雄灰雁,此刻也難以保持淡定了。他張開翅膀,像脫弦的利箭一般直直地沖向屋頂的枝形吊燈。吊燈的附件破碎了幾片,而馬丁因此犧牲了一根初級飛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