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問:“巽為近利市三倍”,其于象也何居?曰:此象之微妙,非通全卦而觀之,僅就巽之三畫以探索之,無從得其義焉。巽為入,有入而無出,得坤吝嗇之性。然坤柔順,故雖吝嗇,尚不致為貪。而巽之體,則乾體也,以乾體之健,行坤性之吝,更兼其本性之入,三者合之,所謂“三倍”也。然則“近利市”三字之象,又從何而來也。曰:此則須索之于八卦方位也。八卦巽居?xùn)|南,其前則東震也,其后則南離也。離與震,火雷噬嗑,“日中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蓋取諸噬嗑”。今巽之方位,適介于噬嗑上下卦之間,非“近利市”而何?故圣人之于象,一字一義,必有根據(jù)。潛心以求之,多方以索之,方能知其妙。若以不解解之,其奧義終莫能得也。
或曰:“宣發(fā)”與“近利市三倍”,其象義之妙既聞之矣,而巽又為“多白眼”,亦必有妙義,可得聞歟?曰:此則前人已有言之者矣。曰:離柔居中,為目之正,巽陰反下,而二陽(yáng)上,故“多白眼”。似為來氏之說,于義頗近,尚未明暢,請(qǐng)申言之。離為目,巽之下,即離之上也;離之下,即兌之上也。此即虞氏所謂“半象”,故經(jīng)文于兌稱“眇目”,履與歸妹皆兌,皆曰“眇能視”是也。以兌例巽,則巽亦眇耳。惟巽又為白,白者,上二陽(yáng)也,是巽之眇,白且占三分之二,非“多白眼”而何?“多白眼”三字,不啻將巽之眇活畫出來。神哉,化工之筆也。
或問:“坎其于人為加憂,為心病,為耳痛”,舊解為陽(yáng)陷陰中,心危慮深,故“加憂”。憂之甚為“心病”,心以虛為體,剛畫梗于其中故“病”。惟“耳”亦然,坎為耳,外陰內(nèi)陽(yáng),取象陽(yáng)之聰也,又為“耳痛”,象陽(yáng)畫之梗于其中也。其說當(dāng)乎?曰:否否,坎曰“惟心亨”,正以陽(yáng)之正中也。若以陽(yáng)之梗于中為病,則天下之心,殆無不病者矣。陽(yáng)梗于中為“耳痛”,則天下之耳,將無不痛者矣。其說之誣,不待辯矣??矠槎鸀樾模浔鞠笠?,其為“加憂”,為“心病”,為“耳痛”,則因所處之時(shí)與位而言,所謂陰陽(yáng)既合以后之象,陰陽(yáng)合則變化生,曰“憂”,曰“病”,曰“痛”,明明既動(dòng)以后之事,烏得以本象之陰陽(yáng)言之?!氨葮穾煈n”,同一坎焉,何為于比則樂,于師則憂,豈比之坎剛畫梗于其中,而師之坎則無剛畫梗于其中耶?豈比之坎陽(yáng)陷陰中,而師之坎陽(yáng)出陰外耶?同一坎也,同一坎與坤也,同為一剛而五柔也,乃憂樂頓異者,則惟其所處之時(shí)與位之不同耳。然憂與樂,固同此心焉,處憂則憂,當(dāng)樂而樂,或先憂而后樂,或先樂而后憂,時(shí)與位無定,君子處之無成心焉,故曰“加憂”。加者非所固有,從而加之之辭,坎《彖》曰:“惟心亨,往有尚。”尚即加之義也。物失其中為病,艮之“危薰心”,心病也,不安其中亦病,咸之“憧憧往來”,亦心病也??舱咄ㄒ?,失其通為痛,噬嗑之“荷校滅耳”,《傳》曰“聰不明”也,乃耳痛也,未聞剛梗于中之為病為痛也。腐儒不明象義,又不熟經(jīng)文,僅知于一卦三畫中求象,求而不得,于是以剛?cè)嶂援嫞约阂獯y(cè)而附會(huì)之,而不顧其理之是非,此言象者之所以授人口實(sh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