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jīng)有過一個溫馨的家。那時候,老祖和德華都還活著,她們從濟南遷來北京,我們住在一起。
老祖是我的嬸母,全家都尊敬她,尊稱之為老祖。她出身中醫(yī)世家,人極聰明,很有心計。從小學(xué)會了一套治病的手段。有家傳治白喉的秘方,治療這種十分危險的病,十拿十穩(wěn),手到病除。因自幼喪母,沒人替她操心,耽誤了出嫁的黃金時刻,成了一位山東話稱之為“老姑娘”的人。年近四十,才嫁給了我叔父,做續(xù)弦的妻子。她心靈中經(jīng)受的痛苦之劇烈,概可想見。然而她是一個十分堅強的人,從來沒有對人流露過,實際上,作為一個喪母的孤兒,又能對誰流露呢?
德華是我的老伴,是奉父母之命,通過媒妁之言同我結(jié)婚的。她只有小學(xué)水平,認了一些字,也早已還給老師了。她是一個真正善良的人,一生沒有跟任何人鬧過對立,發(fā)過脾氣。她也是自幼喪母的,在她那堂姊妹兄弟眾多的、生計十分困難的大家庭里,終日愁米愁面,當然也受過不少的苦,沒有母親這一把保護傘,有苦無處訴,她的青年時代是在愁苦中度過的。
至于我自己,我雖然不是自幼喪母,但是,六歲就離開母親,沒有母愛的滋味,我嘗得透而又透。我大學(xué)還沒有畢業(yè),母親就永遠離開了我,這使我抱恨終天,成為我的“永久的悔”。我的脾氣,不能說是暴躁,而是急躁。想到干什么,必須立即干成,否則就坐臥不安。我還不能說自己是個壞人,因為,除了為自己考慮外,我還能為別人考慮。我堅決反對曹操的“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
就是這樣三個人組成了一個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