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盡管經過多次移民,我們的人口分布仍遵循著胡煥庸線的劃分,而七十年過去了,沒有著作比《吾國吾民》更誠實與美妙地解說中國,其中很多判斷似乎是為這個時代而作。
地圖上的斜線,不可能成為真實道路。我們的旅行大致沿著它進行,我們乘坐長途公共汽車經過東北的黑土地,在山西濃重的煙塵中穿行,在秦嶺中繞來繞去后抵達了風物不同的漢中,然后從川北的綿陽到成都平原,最終進入云南……我們路過很多小城,和形形色色的人談話,我迅速忘記了試圖通過這條胡煥庸線來了解中國本質的宏大愿望,但是和這些不同土地、不同人的接觸,卻帶給我某種更細微的觸動——他們每個人都經歷著時代的迅速變遷、種種的社會運動,二十世紀的中國被各種災難與實驗截成了很多不同的段落,人們必須頑強地在其中尋找平衡,為自己創(chuàng)造更大的空間。那個古老中國的很多特性留存在他們身上,他們勤勞、忍耐、富有韌性、隨遇而安;另一方面,最近一個時期的氣質也改變了他們,他們渴望各種“新生活”、不害怕流動性,甚至膽大妄為,也不再能做到精神上的自足……
這次旅行或許浮光掠影,觀察或許不夠深入,但我試著打破自己思維正在形成的某種僵化。生活在北京這樣的大城市里,你很可能被書籍、互聯網、咖啡館里的談話所封閉。你以為自己無所不知,但是很有可能你只是接受了某種狹隘的信息;即使你知道了,但由于沒有親身的體驗,你的知識與理解往往流于抽象與蒼白;你或許有一個宏觀的框架,卻沒有細節(jié)可以補充。雙眼、雙手與雙腳的感受,與電子屏幕很不同。
一個人與一個國家的感情,不是來自抽象的名詞,而是來自具體的人、山水、食物的味道、對往事的追憶。在很多時刻,一個人對于一座城市念念不忘,是因為他曾愛上那里的一個姑娘,他的年少時光是在那滴水的屋檐下度過的。也因此,每個人對于他的國家的感受也該是不同的,它既具體又復雜,或單純或濃烈,一個國家和它的人民,就像是一棵大樹和它的樹葉,樹葉吸收類似的養(yǎng)料,彼此形狀相像,卻永遠不會有相同的兩片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