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漢初外戚勢力之盛，無過田、竇兩家，后人甚至以“田竇家”來代指外戚。竇家是景帝的母族，田家是景帝的妻族。竇家的靈魂人物是魏其侯竇嬰，田家的靈魂人物是武安侯田蚡。

大將軍竇嬰為官清廉。有一次竇太后賜給他一千斤黃金，竇嬰居然將金子放在廊廡之下，令有需要的軍吏自己取用，被時人稱贊為“金無入家者”。（事見《史記·魏其武安侯列傳》。）

武安侯田蚡卻是一副完全顛倒過來的嘴臉。史書記載，武安侯“治宅甲諸第，田園極膏腴，而市買郡縣器物相屬于道，前堂羅鐘鼓，立曲旃，后房婦女以百數(shù)。諸侯奉金玉狗馬玩好，不可勝數(shù)”。（語見《史記·魏其武安侯列傳》。）

所謂清濁不同流，景帝崩后，田、竇二家便勢成水火。有一次，竇嬰把田蚡的種種貪贓枉法之事報告給了皇帝。

按理說，小辮子被人家捏在手里，被指控的一方該啞口無言才對，但事情發(fā)展卻遠(yuǎn)出人們的料想。史書上說，武安侯不但絲毫不回避自己的問題，還就事論事、以貪說貪，辯得振振有詞，最后還辯贏了。

他說：天下幸而無事，我作為朝廷重臣，愛好的不過是音樂、狗馬和田宅。我喜歡的不過是倡優(yōu)和巧匠這類人，不像魏其侯和灌夫他們，招集天下豪杰之士，日夜議論國家大事，不是抬頭望天，就是低頭劃地，窺視兩宮，希望天下有什么變故，好讓他們干一番事業(yè)。

一邊是愛好音樂、狗馬、田宅，日日與倡優(yōu)巧匠為伍的國之巨蠹。

一邊是關(guān)心民瘼、胸懷天下、結(jié)交能人志士的國之棟梁。

田蚡與竇嬰的政爭，用今人的眼光來看，無疑是一場邪惡與正義的較量。這場較量，以正義的徹底失敗而告終。胸懷天下的竇嬰不但自己丟了腦袋，還帶累全家人都挨了刀子，而分一杯羹的田蚡卻毫發(fā)無損。

其中的奧妙就在于，統(tǒng)治者真正防范的對象，一直都是可能危及自身統(tǒng)治的勢力。一心貪瀆食利之輩，往往對政權(quán)沒有太大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