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臉對旁邊的年輕小伙說:“都帶走?!比缓笠馕渡铋L地看我:“我們在這兒談,還是到會議室?”他這招顯然圖的是下馬威,仿佛古裝片中的大員,一上來就頒旨抄家。按理說我該緊張,甚至冷汗迭出,可我只感到一陣莫名的憤怒,鼻子下方的傷疤隱隱發(fā)燙。
我惹誰了我。
其實不難猜想,必定是新一期雜志闖了禍。這期專題叫做“癮”。三十個頁碼的專題內(nèi)容網(wǎng)羅了形形色色的癮。游戲癮,戀愛癮,煙癮,酒癮,熬夜把游戲打通關(guān)的癮,不眠不休看韓劇的癮。以及,毒癮。作為小資讀本,當然不可能來什么死板的禁毒宣傳。我象征性地選了兩種軟性毒品,大麻和“喜夢”。后者是近來流竄于本市夜場的玩意兒,非吸食,具有酒精即溶性,只要放一粒在雞尾酒中——通常是不起眼的白色藥片——就足以讓人在接下來的半小時體驗到奇異幻覺。說是幻覺,據(jù)部分受訪者所說,更類似記憶的回光返照。你忽然置身于過去的某個場景,一切都是那么鮮明,仿佛重新活過。圍繞你的幻象可能是朋友、親人,或是早已分道揚鑣的戀人。恰如歌中所唱:yesterday once more。
我執(zhí)筆的導言是這么寫的:“別以為軟性毒品不具備殺傷力。僅僅是尋找另類快樂?其實你早已成為藥物的俘虜?!闭恼绽巧习a人物的體驗談?;的年輕人是小山連續(xù)泡了幾晚迪廳找來的。那是個從四川山區(qū)考入上海名校的男孩,靠獎學金加助學金勉強對付城市生活,本不屬于出入迪廳的角色。他是一次偶然被同學帶去的。不知是桃花運還是背運,那天有個陌生女孩請他喝了一杯飲料。小A沒經(jīng)驗,甚至不知道迪廳守則的第一條就是不要喝陌生人的東西,也不要抽別人給的煙。
那杯東西喝下去,小A體驗到異乎尋常的感受,借用他自己的話,“靈魂出竅”。明知是軟性毒品作祟,他卻來勁了。從此他一有錢就去泡迪廳,據(jù)他自己解釋,一方面是想再見到那個女孩,也想再弄到喜夢。
截止到我們采訪的日子,小A沒再見到那個女孩,或許她是出入各種夜場專門給人“下套”的角色。在我看來,這個大男孩對她的念念不忘勉強能夠解釋作“情”,繼續(xù)買藥卻只能說成是“欲”。情欲當頭,小A自此開始翹課。這個計算機系的大三學生白天在電腦城給人裝機和修電腦,一天的報酬是六十,一粒喜夢的價格則在一百五到兩百之間。買這玩意兒還得碰運氣,不是每個賣家都會提供真貨,也有用維生素騙人的無良販子。小A說他上過當。
采訪過程中,我忍不住對小A語重心長地說,你家里供你讀書容易嗎?這樣混,你期末考試怎么辦,將來的工作怎么辦?
他無力地說:我知道,可我忍不住……我就是想找那種感覺。
我問他什么感覺,聲音不覺有點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