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起來,夏末秋初的季節(jié),洗臉的水居然冰手。洗過臉后,神清氣爽,我們散步走過兩條街,去昨天吃過飯的飯店。街上不少騎自行車上班的人,鈴聲嘀鈴鈴響,樹上還有霧氣沒有退盡,像絲絲縷縷的白絮。空氣又涼又濕,有重量似的。
趙紅旗和張景乾先到了,餐桌上面擺著煮雞蛋、饅頭、蔥油餅、小米粥,幾個涼菜都是大盤的,老板娘跟我們打了聲招呼就進(jìn)了廚房,接著聽到里面一陣聲響,她又端出四盤熱菜來。
“弄得太隆重了。”我說,“平時我們都不吃早餐的?!?/p>
“也沒什么好吃的,你們將就將就,”趙紅旗說,“晚上我看看能不能弄個野狍子,烤著吃吃。”
“千萬別?!蔽覀儙讉€直擺手,連說好幾遍,務(wù)必讓趙紅旗相信我們是認(rèn)真的,不是跟他客氣。
“那吃蛤蟆吧,現(xiàn)在的蛤蟆最肥?!壁w紅旗問小莫,“嘿,對了,老吳不是會捉蛇嗎,讓他捉兩條來?!?/p>
“千萬別,千萬別?!蔽覀冇珠_始猛擺手。
“我最怕蛇了?!蔽艺f。
“切成段燉熟了,你根本看不出是什么玩意兒?!毙∧f,“女孩兒吃毒蛇還美容呢,臉上不長疙瘩。”
“我寧可長疙瘩。”我說。
周為和方磊也堅決反對吃蛇:“從現(xiàn)在開始除了綠葉兒的東西其他的我們都不吃了?!?/p>
張景乾讓我們逗笑了,對趙紅旗說:“給他們弄點兒新鮮榛蘑燉老母雞。”
吃完了飯,張景乾去上班,趙紅旗開車,帶著小莫跟我們?nèi)ド缴?。公路像層層捆縛山的繩索,我們像陀螺似的轉(zhuǎn)了一圈兒又一圈兒,往下面看時,松樹鎮(zhèn)變成了一個漏斗的底座。又開了一會兒,一些小煤窯開始出現(xiàn)在我們眼前,規(guī)模不大,大部分是斜井,往外運(yùn)煤的小火車車廂,跟棺材差不多大小,開動的時候咣里咣地響。工人們每天坐著這些小火車進(jìn)掌子面工作,下班再坐這小火車出來。
趙紅旗和小莫誰都認(rèn)識,方磊和周為拿著攝像機(jī)取景的時候,他們跟煤窯主,或者主管聊天。
他們無一例外地問我們是干什么的。趙紅旗說我們是拍電影的,他們的回答全都一樣:“這地方有什么好拍的?!”
“是煤礦里一些中學(xué)生的故事。”趙紅旗說。
他們很快談起真正關(guān)心的事情:貯藏量怎么樣?煤質(zhì)如何?找到買家沒有?今年冬天的煤價是漲還是降?他們都為錢焦慮,工人的工資拖欠得太久了,再不趕緊把煤發(fā)走弄回錢來,不知道哪天刨煤的大鎬頭就刨到他們的腦袋上了。
“你們早晨醒來,一抬頭看見的是太陽初升。”趙紅旗對我和小莫說,“我每天睜開眼睛,先得琢磨這樣那樣的費(fèi)用,沒有個三千四千的,推不開門啊?!?/p>
“進(jìn)錢的時候你怎么不說呢?”小莫接話,轉(zhuǎn)頭跟我說,“有錢的時候,唱卡拉OK他給我們一人找三個小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