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末期,敏的父母都出去打工給孩子掙學費。她爸爸在沿海一家鞋廠打工,但因為身體太差不得不打道回府。她媽媽也出去過一年。敏在附近縣城的中學住讀,周末回家給爸爸和弟弟妹妹們洗衣服做飯。
村里的年輕人差不多都出去了。敏還在上中學的時候,她的姐姐桂敏到東莞的工廠打工。不久,敏中考落榜,父母也想把她送出去打工。桂敏給家里打電話,竭力說服他們讓敏繼續(xù)上學。桂敏說,自己打工掙的錢能幫著付學費。爸媽同意了,敏上了兩年中專,也由此成為村里學歷最高的人——比姐姐還高,多虧了桂敏犧牲自己的學業(yè),幫襯家里的結果。
2003年的春節(jié)桂敏回了老家,走的時候帶著敏一起出去。敏還有一個學期才能畢業(yè),但是她想省了學費,直接去找工作。離開家鄉(xiāng)讓她很興奮,敏從來沒有坐過火車,也沒見過工廠?!拔蚁朐琰c出來,學點東西,見見世面,”她說。
在東莞,桂敏給敏租了一個便宜的旅館房間,幫她在一個做液晶顯示器的日本工廠找了一份工作。敏在那兒做了一個月就離開了。她從來沒有在一個誰都不認識的地方待過,寂寞得受不了。她回到旅館,在另一個工廠找到了工作,但是沒去上班。姐姐愿意繼續(xù)幫她付房錢,但敏覺得自己變成了姐姐的負擔。在公交車站,她看到一張招工傳單,有一家電子產品工廠要招流水線工人。她打了廣告上面的電話——有不少騙民工錢的假廣告——接電話的人告訴敏怎么到工廠。她坐了三個小時的巴士,來到了東莞的東南角,就是佳榮電子廠。敏在這里一個人艱難地度過了一年。
敏踏進工廠的那一刻,就意識到這地方還不如她甩掉的那個日本工廠。但是現(xiàn)在想回去已經來不及了,而且她也不想再要姐姐幫忙。她已經習慣了自己處理事情——這樣更好。
出去,農民工用這個簡單的詞給他們的流動生活下定義。家里沒事做,所以我出去了,出去打工的故事就是這樣開始的。
這個城市并不讓農民工輕松過日子。出力氣的活工資很低,往往低于官方規(guī)定的最低收入標準,每月四百五十到六百元。工作時間常常超過每周四十九小時的法定上限。受傷,生病,或者懷孕,都沒人管你。地方政府對于保護工人興趣不大;他們的工作就是讓工廠老板開心,帶來更多的投資和稅收。但是農民工并不認為自己在忍氣吞聲。從家里出來進廠打工是他們做過最難的事情,也是嘗試一種探險。是自尊,而非恐懼,讓他們留在城市里: 早早打道回府就是承認失敗。走出家鄉(xiāng)并留在外面——出去,就是改變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