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懵懵懂懂地點點頭。腿越來越疼，我也漸漸明白我的病叫骨股頭壞死，慢慢地就走不了路。我成了家里的藥罐子，哥跟我說：“妹，你說你吃這些苦藥要是都換成好吃的多好?！彼?xùn)斥哥：“少扯犢子，你妹那是治病?！备缧⌒∧昙o就變得少言寡語，卻異常懂事，什么好東西都可著我先挑。

舅舅、舅媽從北京來，家里的氣氛很怪。他不說話，悶著頭抽煙，媽抹眼淚。舅舅、舅媽轉(zhuǎn)了一圈說有朋友找吃飯，匆匆離開了。他扔掉煙頭說：“咱過咱的，不靠誰，我就不信咱考拉還活不成了！”

四

東北的冬天真是冷。那一年滴水成冰時，街頭盛傳西山出了黃大仙，能給善男信女治百病的靈藥。他動了心，跟媽說：“咱考拉不能就這么等著，我去求個藥，好了咱謝大仙，不好，也不搭啥?！眿尦四ㄑ蹨I，再不知說啥。

他一去就是兩天一宿。那晚他敲開家里門時，幾乎是被媽拖上炕的。鞋牢牢地凍在了腳上，媽使勁地給他往下拉，哥也從炕上蹦下地，幫他脫鞋。鞋是脫下來了，他的腳凍得像紅蘿卜。他從懷里掏出個小酒瓶，說：“考拉，這是爸跪一宿求來的仙藥，咱喝了，病興許就好了?！?/p>

藥喝了，病自然沒有好。那不過是把白酒倒到碗里，在很冷的天氣下，酒里的雜質(zhì)凝結(jié)出來，被大仙說成了藥而已。

后來的很多日子，他都一邊抿著酒一邊給我講這段往事，末了，他總是說：“考拉，你得好好的，將來養(yǎng)活我，不然，我可虧大發(fā)了。”

他不在制衣廠縫扣子了，他說那娘們兒家家的活，哪兒是大老爺們兒干的呀？他開始跟著工程隊干，一直想干上大工，可總是不能如愿，他說：“這拿慣了針線的手，拿磚瓦還真就有點別扭?！闭f這話時，他的臉喝得有點紅。

他每天背著我去上學(xué)。先還很輕松，玩兒一樣。后來就吃力了，他一邊背我爬三樓一邊說：“考拉啊，咱慢點長行不行?！闭f完又說：“慢點長也不行，你還沒長大，我就老了，那可咋整？”

那時我已是個多愁善感的女孩了，動不動就掉眼淚。他說：“我閨女有啥愁的呢，又漂亮又聰明，將來老爸老媽還指著得你的濟呢！”

我破涕為笑，問：“啥叫得濟??？”他說：“就是指著你養(yǎng)活呢！現(xiàn)在我養(yǎng)你，將來你養(yǎng)我，就是這個理?！?/p>

哥聽了很不樂意，說：“對，就考拉是親生的，就讓她養(yǎng)你?！?/p>

他樂了，“小兔崽子，不讓你養(yǎng)，你還來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