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貝克的難題在于,第一,這種“大全”不過是一種“想象的共同體”,即使它真有,也一定要通過“有根”的個體通過想象來建構(gòu),它不能不是地域的、歷史的、民族的和意識形態(tài)的,因而就難以純粹,難以客觀,難以獲得全體個體之認同。這就是說,第二,在其最終的意義上,個體不可能被廢棄,因為一個簡單的道理就是,任何意識,比如“大全”意識,必須有所寄寓;意識是個體的意識,若是沒有個體,那誰來想象“大全”?
a 該詞舊譯“世界化”,同源派生詞有“世界主義”等,但現(xiàn)代漢語的“世界”不含地方性的意思,這與其英文和德文的對應詞(world,.Welt)是一樣的。“世界”總是在總括的意義上說的,如歌德和馬克思的“世界文學”(Weltliteratur)概念,其中地方性是要被排除的?,F(xiàn)改譯為“全域化”,以將原詞的合成含義表達出來。
即使將來真有一天,世界大同了,個體的個體性、獨一無二性也不會在這大同中消失。
通過賦予新義的“全域主義”,貝克否定了以民族為單元思維的“美國化”,這也是對同樣性質(zhì)的“文化帝國主義”的拒絕。但是,第三,“全域主義”仍然假定有民族、地方之間的矛盾和對立存在其內(nèi),而如果其中各方不是勢均力敵、旗鼓相當?shù)脑?,則一定就有優(yōu)勢的一方對另一方或其他各方發(fā)揮較大的作用。無論這作用是柔性的葛蘭西的“霸權(quán)”或者列寧的暴力專政,都將有“文化—帝國主義”的存在。不錯,“美國化”或“文化帝國主義”是以一個對全球化的民族式理解為其前提的,但是要去掉這一前提,除非無視全球交往所產(chǎn)生的民族矛盾和沖突,除非將個體解除,將人類解除,如此方可回到原始的、洪荒的、天地不分的“大全”。在一個全球化的時代,“文化帝國主義”的仍然有效性在于,它假定了民族、地方在全球交往中的不可祛除性,更進一步,也假定了個體存在的永恒性。“第二次現(xiàn)代化”的“超民族性”不可能終結(jié)“第一次現(xiàn)代化”的“民族性”,至少在目前、在可見的未來如此?!艾F(xiàn)代性”將穿過“后現(xiàn)代性”而進入“全球性”,它當然會在對后現(xiàn)代狀況的適應中對自身進行重新定位。
必須注意,貝克的“全域主義”雖然表面上似乎仍然承認對立、差異、民族、個體,但由于他將這一切都“囊括進”(include. into)一個“自然”(cosmos),一個“大全”之內(nèi),而使這一切都成了所謂的“內(nèi)涵式對立”(inclusive. oppositions),即是說,這些對立元素已經(jīng)失去其先前的意義,它們不再是其自身。在貝克,“全域主義”的另一表述是“超民族性”(transnationality)。同理,雖然在超民族的邏輯中仍然有民族,但由于這些民族相互之間不再是“一對一的應和關系”(one-to-one. correspondence),它們可以相互說話,而且都要跟一個“大全”說話,其先前的相互說話被提升為同時跟“大全”說話,即超越民族自身而與“大全”對話,接受“大全”的規(guī)范和制約。民族被超民族化,被全域化,這結(jié)果也就是“去民族化”,即民族的消失。具體說,甚至“一旦引進歐元”,一旦涉及“歐洲”概念,個別的歐洲國家如德國、法國和意大利等便無復存在了。 a貝克爭辯,作為一個位于更高抽象級別的概念,其“在“全域主義”此的前提是,民族的不再是民族的”,它是對各個具體民族的抽象、超越,因而否定。進入“全域”,進入“全球”,就意味著放棄民族或國家的“主權(quán)”和“自主性” —.一個全球化時代的“國將不國”現(xiàn)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