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從前只服侍過太妃娘娘?!卑仔渎犓岬綇那埃奶鋈宦税肱?。
卻聽阿琇只是幽幽道:“若有一日,養(yǎng)你的阿姆和姊妹都被人殺了,你是否愿意嫁給殺了她們的仇人?”
白袖心知勸她不了,悄無聲息地嘆了口氣。
阿琇低頭悶了半晌,忽然開口:“白袖,幫我梳妝?!卑仔湟詾樗呀?jīng)想通,大喜過望,細(xì)細(xì)替她勻了面,調(diào)了胭脂,又取出螺子黛來給她畫眉。阿琇對鏡照了一會兒,又自己取過黛筆,動手細(xì)細(xì)勾了遠(yuǎn)山黛。
白袖望著鏡子里盛服華美的阿琇,由衷地贊嘆道:“公主真美,宮里誰也比不上您?!彼帜贸鲢~篦子,輕輕給阿琇篦發(fā):“公主要梳個什么發(fā)髻?”
阿琇散著發(fā),看樣子并不打算梳髻,她取過白袖手中的銅篦子,拿在手中把玩。銅篦子一端是細(xì)細(xì)的齒梳,旁邊繞著金線芙蓉花,另一端卻被打磨得細(xì)而鋒利,也可以插在頭上做挽發(fā)的篦簪。阿琇沉吟著又開了口:“白袖,你替我去園子里摘幾枝花來簪發(fā)?!?/p>
白袖應(yīng)聲出去,她比水碧年長幾歲,心思到底細(xì)密些,總覺得公主哪里有點不對勁,臨出門的時候還回頭望了一眼,卻見滿殿光影疏離,晦暗不明。公主依舊沉默地坐在銅鏡前,慢慢地篦著發(fā)絲,如瀑般的長發(fā)委地,余暉透過茜紗窗淡淡地灑在她的發(fā)梢上,便漾出金色的光芒,似是一幅古老而沉寂的畫卷。
她在夜半醒來,周遭漆黑一片。她艱難地用手撐起自己,甫一動便覺腕上劇痛,抬眼時只見手腕上纏著厚厚的白綾,上面還有未干的血漬。她恍然憶起,蜿蜒彌漫的血跡,觸目的鮮紅,該是自己對這個人世最后的記憶??蔀槭裁从謺褋?,她頭疼欲裂,無法再做半分思考。
“公主,你總算醒來了?!笔前仔涫煜さ穆曇簦龘瘟藷暨^來,雙目哭得紅腫,“公主怎么這么傻,做出自尋短見的事?!彼呎f邊低泣道,“要不是奴婢出去求救時幸好遇到了成都王,恐怕公主現(xiàn)在已在陰曹地府了。”
“我寧可自己身在地府。”阿琇把頭埋在枕中,悶然落下淚來。
白袖輕輕嘆了口氣,忽然覺得眼前的女孩雖然身為公主,卻比常人更可憐幾分,她輕聲道:“眼下成都王在皇后宮中為公主求情,或許及笄之事能有轉(zhuǎn)機(jī)?!?/p>
“公子不能進(jìn)去?!蓖饷婧鋈粋鱽硭痰穆曇?。卻聽見一個男子的靴聲沓沓,已是闖入宮來。
白袖身子微微發(fā)抖,護(hù)在公主身前,只見來人正是賈謐,此刻他全無白日里翩翩公子的灑脫,一把推開了白袖,抓住阿琇的手臂,手指狠狠陷入她的肌膚:“你竟然硬氣如此,寧死也不愿嫁入我家。”
阿琇仿佛覺察不到疼痛,她亦蹙眉凝視著他英俊而扭曲的臉,冷冷說道:“是,我誓死不愿。如讓我踏入你家一步,我寧可血濺三尺?!?/p>
賈謐低頭看定了她,忽然放柔了聲調(diào):“那日我并非瞞你,我原本姓韓,是姨母做主讓我過繼賈家,并非我所愿?!?/p>
“那又如何?”阿琇想也不想道,“你總歸是賈家之后,你與我有血海深仇,難道要我日后伏在你枕邊討你歡心?”
“好,你既然心如鐵石,我再堅持也無意義?!辟Z謐松了手,已是面如死灰。
空氣中仿佛凝了膠,怎樣也化不開。
阿琇伸手在身上摸索了一會兒,從腰間解下白玉佩,遞給了賈謐,亦放緩了聲調(diào):“這禮貴重,阿琇卻不能受?!睅讉€字吐出口容易,只是瞬時已從喉頭冰到了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