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聰心下略安,看向她的目光中露出一絲憐惜,柔聲道:“你是為了救阿鄴,你沒有錯?!?/p>
略一頓,他又道:“阿琇,我?guī)闳€地方?!闭f話間,他忽然展臂將她箍緊,足下輕點(diǎn),已縱身在數(shù)丈之外。
眼見著燈火漸漸亮起來,卻是一座輝煌而巍峨的宮樓到了,這宮樓比賈后所居住的昭陽殿還要高大得多,樓高四層,朱欄圍錦,處處都是繁華景麗。他不知走的是什么路線,東一繞西一拐,很快便到了大殿的頂層。此處殿頂是偌大的一處涼臺,然而卻不用金粉朱欄裝飾,四壁通鋪碧玉,觸目就生了幾分涼爽。
四面微風(fēng)吹來,漫天星子如云,阿琇只覺得如身在長河中,觸手可摘日月星辰,讓人微有醉意。
他這才將阿琇放了下來,阿琇靠著碧玉石欄,微微喘了口氣,抬首便對上他漆黑的雙眸。
“可是冷到了?”
阿琇不好意思地?fù)u搖頭,他卻不再看她,雙目炯炯有神地向殿內(nèi)望去。這里無燈火,恰能看到殿內(nèi)燈火通明的情形。
大殿內(nèi)歌舞聲秾,數(shù)不清的紅綃鋪滿了金磚地,舞姿艷麗的舞女們步步踏在紅綢上,身形優(yōu)美,仿若凌波踏浪。阿琇的瞳孔驟然放大,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要被抽盡,連呼吸也要停住。她的目光掃到一個人,那是她的父親。
殿中的歌舞聲似乎從未停歇過,而阿琇的父親,今年已經(jīng)四十四歲的天子就靠在華麗的龍榻上,眼中似迷離似朦朧,全然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
這是阿琇第一次這樣近地端詳父親,其實父親生得極好,相貌與十六叔頗為相似,一樣的有著司馬氏一族天生的俊美輪廓。只是父親身形頗胖,多年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讓他全身渾圓了一圈,看起來便就有了幾分蠢意。尤其與十六叔不同的是,父親的眼神總是昏昏昧昧的,似乎永遠(yuǎn)沒有清醒過來,缺少司馬氏的子孫眼眸中那天然的一縷精明果厲神情。
此刻父親的身邊跪著幾個鶯鶯燕燕的婢女,她們都很年輕美好,一個個展著玉臂,把面前的琉璃盞中用冰鎮(zhèn)過的櫻桃粒粒喂入他的口中。櫻桃像紅瑪瑙一樣晶瑩剔透,琉璃盞似水晶般鮮麗動人。
殿中的景致如此華麗,連人都是美極的??砂L只看了幾眼,就覺得一陣難受,她不愿再看下去。她忽聽身旁那人低聲道:“我第一次見到太子,就是在這里?!?/p>
大哥,阿琇微愣了一下,就意識到他說的是自己的同胞兄長,已經(jīng)過世了的太子。
“他當(dāng)時就站在這里,也像你這樣微微低著頭,向殿里看著陛下?!彼贿吇貞浺贿呂⑿χ粗L,“他和你的表情很相似,你們一眼就能看出是同胞兄妹。只是太子的眉眼中,多幾分憂慮的神情。”
“太子哥哥很年輕就被皇祖父賦以大任,他總是舒展不開眉頭?!卑L輕聲道,她眉間輕蹙,慢慢回想著大哥的樣子,時間有些久了,兒時記憶里的大哥的印象也模糊了起來,仿佛記得太子哥哥每次看到自己時總是笑著的,他頭戴著一頂朝天冠帽,英俊非常。那時候母親宮里常有許多小宮女紅著臉在背后議論。
他微微頷首,仿佛是回憶起當(dāng)年那些與太子把盞論交的日子:“太子的憂愁其實多半來源于你的父皇。如果你的父皇能夠像個真正的天子一樣行使他的職責(zé),也許太子也不會那么早就含恨死去?!彼敛活櫦傻攸c(diǎn)破了她心底最深的傷口。她多年來一直恨著賈家,恨皇后,恨趙王,其實她早該意識到,真正害死太子哥哥的是自己無能昏庸的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