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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長胡須的男人,卻常被一個代詞嚇住,自己也覺得很不是滋味,即使是在店里的薄被上坐禪,這種情況仍未改變。五十四歲的井上留吉每當被妻子叫一聲“你”時,說得夸張些,他會嚇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你,又喝酒了?”
“你,又去玩彈鋼珠!”
被叫一聲“你”之后,他會連話也說不出來。而妻子卻每天至少叫個五六聲。
最近,留吉經常在半夜醒來。一想到可能是年齡的關系,情緒就不自覺低落了,再看到睡在身旁的妻子那健康的輕鼾聲,更覺得人生索然無味。對于自己一輩子只有這么一次、無法從頭來過的人生,居然被如此任性好強的女人一點一滴地消磨,他心中無比遺憾。想不到,挑來挑去,竟會挑中這樣差勁的女人為妻!
十一月七日晚上,當妻子又叫“你”之際,留吉仍舊嚇了一跳,偷偷瞥了妻子一眼。當時她臉上并沒有像平常那樣蠻橫的表情,而是女人希望丈夫能幫自己忙時,那種特有的溫柔神情。留吉深覺意外,本來想拿酒瓶而伸出的手就像凍住了般停在半空中。
留吉夫婦在熱海車站附近經營一家短時間內幫旅客保管行李的小店。不只是旅客的行李,也幫忙保管到沼津或小田原上下班的上班族們騎到車站的自行車。由于有些客人會在下班后吃喝玩樂,再趕搭末班車回家。所以,留吉他們夫妻倆必須等到末班車過后,才算結束工作。雖說是做生意,但有時候只為了一輛自行車,卻必須邊揉著困倦的雙眼,邊呆坐到深夜,難免也會生氣。不過,即使如此,在上個月底之前,一切還算不錯。舊時刻表的末班車是凌晨一點三十四分靠站開往大阪的列車,從本月一日實施的新時刻表上,又增開了一列開往大阪的列車,結果,末班車變成凌晨兩點五分到站。這么一來,留吉每天不得不縮短三十分鐘的睡眠時間。修訂時刻表或許是件好事,但留吉卻恨透了運輸大臣①[1],認為對方絲毫沒替自己著想過。反正,這是一種看起來很悠閑的生意,而事實上,并不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輕松。
這天晚上,也許是下著小雨的緣故,工作出乎意料很早就結束了,白天擠得滿滿當當?shù)耐\嚺锢?,連一輛自行車也沒有了。角落里傳來油葫蘆②[2]清脆的叫聲。
“什么事?”
“那邊有個折疊公事包?!彼么植诘氖种钢钢锛苤醒耄m是瘦削黝黑的女人,但是骨架可真粗壯。
留吉拿起公事包,帶到電燈下,這才看清楚是一個巧克力色的公事包。
“是這東西?”
“是的?!?/p>
“這東西怎么啦?”
“我一時疏忽忘記了。不過,我對寄存這個公事包的人有印象。”不知什么原因,妻子的聲音有氣無力的。
留吉聽不出她話里的意思。
[1]① 相當于交通部長。
[2]② 屬直翅目蟋蟀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