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我們的文學作品拿不出具有強大的美感召喚力、使人明凈純化的性愛小說。要么是色情或變態(tài)性心理的發(fā)泄,如《金瓶梅》及茅盾、郁達夫的部分小說中的性欲內(nèi)容;要么是無性的愛,如《紅樓夢》中的寶黛之愛及張潔《愛是不能忘記的》中的愛情。中國作家適合于在性的邊緣寫愛情。一旦在文學上把男女兩個肉體結(jié)合在一起,就免不了臟兮兮的,給人一種惡濁感。常說成功的文學作品是潛意識的顯露,如果文學作品中都難以出現(xiàn)健康的性心理,你還能指望這種心理何日在社會上扎根嗎?
性成為肉體生命力的證明時,它就成為逃避死亡恐懼的方式。只要有性力,就可以借助這性力將死亡恐懼有效地排除出意識領域。這時性只不過成為一面映照生命力的鏡子,性的對象也成了工具。這是壓抑死亡意識、以擁有生命為目的為滿足的價值觀的必然結(jié)局。而如果把他人作為證明自己生命力的工具,久而久之會養(yǎng)成一種心態(tài)、一種文化。這種心態(tài)與文化會習慣于從對己有用無用的角度看待他人,而所謂有用無用的準則又是以肉或物的坐標來衡量的。我們在抓取身邊的一切作為生命的證明時,他人已被我們充分物化。這種處世態(tài)度不可避免地使我們這個民族在重人情(因為有用)的背后極度的冷漠(因為無用)。
只有不以擁有生命力為滿足,向往未來、渴望永恒的人,性的生理壓力才會成為他們提高自我、升華自我的驅(qū)動力。肉體活動的價值就取決于能否體驗一種嶄新的精神境界。這意味著雙方在結(jié)合過程中的共同創(chuàng)造。在性活動中追求或沉浸于精神境界的體驗,也就是肉身成道。只有這樣,性才能真正培養(yǎng)、滋潤、發(fā)展我們的愛心。
與逃避死亡、壓抑死亡意識相反的人生態(tài)度是勇于面對死亡。勇于面對死亡不僅僅是指死亡降臨的瞬時狀態(tài),作為一種生存哲學、一種處世態(tài)度,它主要是指將“人將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這一意識貫穿于他整個生命運動之中。將“人都是要死的”作為知識來把握,與在深層意識中滲透著這樣的了悟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前者連小孩也做得到,并且掌握了這種知識絲毫不會使日常生活受到影響。后者卻不同,一旦“人都是要死的”這一黑色標語懸掛在內(nèi)心深處,它會使人的生活方式、處世態(tài)度、價值觀念,乃至整個身心都發(fā)生巨大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