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歷了這么一個艱難的夜晚,韓隊長回到辦公室里,叼起哈德門香煙,端起茶杯開始處理一堆行政事務。馬上到二月了,根據(jù)南京方面的命令,北平公安局就要改名為北平警察局了。雖然只是幾個字的變化,可是卻意味著無數(shù)文件的改動和簽署。
韓隊長時不時地站起來在房子里走走,一是活動活動手腳,同時也看一看一夜抓來的癮君子和毒販有沒有什么新消息。被抓的中國人自然是直接槍決,但高麗人得留給宋將軍來處理,至于日本浪人,可能只能驅(qū)逐出城了事,以免激怒東京方面。
一次中間休息時,韓隊長跟值班警官聊了一下日益惡化的政局。這是當今一個逃脫不開的話題。蔣介石對于東京方面日益猖狂的挑釁行為到底會怎么處理?宋將軍和政務委員會又將如何對抗一天緊似一天的入侵?對于那些層出不窮的刺殺者和坐探又怎么辦?沒人知道日本人在滿洲里集聚的軍隊哪天就開進來了,可是韓隊長聽說日本人在盧溝橋大肆演習。日本虎隨時會蹦起來的?;蛘咚麄兏癫蚬罚褐袊硕及阉麄兎Q作“倭寇”。
等韓隊長再次回到辦公室時,值班警官就把高警官帶了進來。他報告了狐貍塔下的尸首,一個老外被殘酷殺害的案子。作為最靠近使館區(qū)的警局長官,韓隊長不是第一次處理外國人死亡的案子了。以前有過使館守衛(wèi)被粗魯?shù)乃玫锻彼赖陌缸?,也有身無分文無家可歸的白俄在胡同里被凍死的案子。洋人的北平在20代之前都是很安全的,可是自從白俄涌入之后——唉,情況就每況愈下了。他們瘦骨嶙峋的尸體,通常都只是裹在一堆破爛里,很難跟窮苦的洋車夫區(qū)分開來。最后一般都是送到人滿為患的俄國公墓里。
韓隊長以為這又是一個可憐的白俄姑娘,不知道被誰家趕了出來,最后寧可一死也不愿意出賣肉體。不過,不管怎么說,外國人死亡的案子還是很麻煩。白皮膚就意味著一大堆的問題,來自有權(quán)勢的人的問題,而且不得到滿意的答復他們是不會罷休的。狐貍塔位于使館區(qū)外,但也很近,所以必須立刻辨認出死者的身份。中國警察和使館區(qū)警察不時小有齟齬,不過,韓隊長是個按章辦事的人。一個人要是活在亂世,盯好自己的后背是必不可少一門藝術(shù)。而現(xiàn)在無疑就是一個亂世。
韓隊長命令年輕的高警官帶上所有的人手立刻回到罪案現(xiàn)場去,然后他給使館區(qū)管理委員會的W. P. 托馬斯局長打了個電話,通知他在狐貍塔底下發(fā)現(xiàn)了一具外國人的尸首。這里不是使館區(qū)的管轄范圍,但是局長可能愿意幫助辨別一下死者身份。出于同行之間的禮貌,托馬斯同意到塔下碰面,還會帶幾個人去。
韓隊長掐掉自己的香煙,穿上外套,戴上帽子和手套步行前往并不遠的狐貍塔。他先是穿過長安街,然后穿過使館區(qū)北面邊界突兀的石門,從使館區(qū)直插到了南邊的韃靼城墻。在這些西式城堡式里站崗的全是中國人,但他卻感覺就像是穿越了外國的領(lǐng)土。然后他接著往東走,這段古老的城墻下就是無法無天的黑市。對照井井有條的使館區(qū)這邊,人家的街道橫平豎直,房子不高風景獨秀。來自不同國家的使館的哨兵輪流巡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