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搬家,來到新地方,女兒在班上結(jié)識新朋友并不容易。不過,有一天她得意地說,坐在她旁邊的男孩子,對她的紙戲手工喜歡得不得了,但自己又學不會,最后兩人開始交易:男孩子給她十張彩紙,換得一個紙戲的手工成品。我當時在大學教世界史,正在講Wallerstein的“世界體系”理論。此公認為,至少自中世紀末期或近代前期開始,世界經(jīng)濟就形成了“中心地區(qū)”與“邊緣地區(qū)”相互依賴的關(guān)系,即所謂“世界體系”。我們很難孤立地脫離這種國際網(wǎng)絡來理解一國的經(jīng)濟發(fā)展。此論在學術(shù)界爭論不休,但無疑為我們理解全球化進程提供了更多見地??上В夷切W生的世界史知識太差,理解起來頗為吃力,我正為如何深入淺出地講解而煞費苦心,聽到女兒這樁交易不禁眼睛一亮:
“呵呵,你們兩人的小交易,一下子就創(chuàng)造了一個‘世界體系’?”
“什么‘世界體系’?”女兒顯然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看看,你穿的衣物,哪件不是‘中國制造’?沒有‘中國制造’,我們?nèi)規(guī)缀跻虏槐误w了。你生活在美國,但必須和別的國家做生意才能生存。這些國家通過生意連接在一起,就形成一個‘世界體系’,大家彼此依存。你和那個男孩子,不也是這種關(guān)系嗎?你提供成品,他提供原料,你們兩人互相依存,其實就是個小小的‘世界體系’呀?!?/p>
女兒恍然有所悟。我于是繼續(xù)自己的即興教程:
“不過,在這個體系中,大家的地位是不平等的。你覺得你和那個男孩子地位平等嗎?”
女兒搖搖頭,說那男孩子要更依靠她,因為她知道怎么做,他則必須用十張彩紙換一個成品,而那一個成品,一張就可以做出了,她一下子就積累了許多原材料。
于是我?guī)退偨Y(jié):“所以嘛,你是中心,他是邊緣。國家之間的關(guān)系就是這樣。那么,你知道你為什么會成為中心嗎?”
“你過去告訴過我,好像是什么‘附加值’?”
“對呀,”我很驚奇她居然還記得這種概念,“看看,你通過手工,給一張紙‘附加’上了價值,于是這同一張就能換來了十張。在你們兩人的交換中,資源就向你這里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