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靜了。黃嘉歸抬起頭看看,確定房間里只有他和時迅了,就站起來,整理了整理蓋在時迅身上的床單,他靜靜地看著時迅。時迅的臉上雖沒有血色,但他卻覺得依然有著生命的體溫,肌膚有著和過去一樣的彈性,突然看見她在向他微笑。他慢慢伏下了身子,小心翼翼地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地吻了吻。他怕驚醒她,只吻了一下他就輕輕離開了。
他已沒了淚水,他坐下來,說:“時迅,你答應(yīng)我們?nèi)ヂ眯?,去爬峨眉山,去登五臺山,去走九華山,去拜普陀山,我們還約好要去西藏,去布達拉宮,去三百年前那個詩人倉央嘉措去過的瑪吉阿米,可你失約了。但我不怪你,班瑪大師說過,好好善過今世吧,不要想著來世,那不知道又會轉(zhuǎn)到什么地方去。我也給你說過:我們過完今世,不求來世,到極樂世界相會吧?!?/p>
黃嘉歸說:“我知道你看著我,你能聽到我的話,我就在你前面,我也知道你希望我做什么。我說完話就做?!彼f,“時迅,我們雖然沒有白頭到老,但我們彼此相愛。我從在金剛頂下將金黃色的花籃送給你的時候,我就從心底里把我整個身心交給了你。如果以前有過什么過失和缺憾,但從那時起就不會再有了。盡管我們的時間太短,但我們彼此理解對方的心。當每晚睡覺前,在電話里聽到你的聲音,也就知道你和我在一起,我們一刻也沒有分離。時迅,我們過去的日子是真實的,是沒有缺失的。這時,我們雖然分離了,但你不要悲傷,也不要掛念,理解世間的一切都是無常的,就按班瑪大師說的,走,一直向前走,向著耀眼的光明的地方,義無反顧地走。我們總會有一天,在極樂世界相見的?!?/p>
說完這些,黃嘉歸坐下來,打開了法本,開始誦讀《寂怒白尊》,接著又誦《聽聞解脫》,他低沉而又清晰地誦道:“……自心之外無一物,請汝于此勿恐懼……外境好似天破曉,內(nèi)境如同瓶中燈……金剛薩埵大密門,射出中空光入目,剎那其心得清凈,祈請大悲心攝受……舍棄心中貪及嗔,虔誠安住三摩地,即成殊勝妙法子,疾得智慧之成就……”
他按法本的儀規(guī)要求,每誦一遍后,就誦《普賢行愿品》,而每次當他誦到“普愿沉溺諸眾生,速往無量光佛剎”的結(jié)束語時,他像聽到了千里之外的回響,看見了無數(shù)無量的眾生充滿虛空。每當這一刻,他的聲音就有了顫抖,就有無邊的淚水奔涌而出。
他就這樣一遍又一遍念誦。周圍的一切退去了,只有夜的深沉。然而,屋子里的燈光似乎越來越亮了,終于使夜色退去了,寂靜的虛空里,光明一片,只有他念誦的聲音在傳遞,像一片片金色的樹葉在虛空中飄浮,起伏著,閃動著。
燈光下時迅的臉,慢慢似乎有了紅色,那紅潤的色彩,開始慢慢地滑向了她的眼簾,又到了她的雙頰,慢慢地,終于在脖子上分出一條淺淺的淡淡的雪白與紅潤的界線來。那是她平時睡著的姿態(tài),是黃嘉歸多次早晨醒來,在晨光中所見到的她的樣子,那是印在他腦子里永遠不可抹去的形象。他繼續(xù)誦讀經(jīng)文,他摸摸她的臉頰,似乎也有了體溫,綿綿的,充滿了彈性。
他相信,她聽清了,她感覺到了一切。他仍然字句清晰地念誦。而這時,突然,從他的上方,飄出一股濃濃的檀香味,慢慢飛來,接著向四周擴散,片刻功夫,房間里充滿了淡淡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