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一直喜歡比我年長的女子。他說。他后來甚至試圖喜歡一個比他大二十歲的老年女子。那個女子已經絕經,但她這樣優(yōu)雅。他說。他是由異常聰明的早熟少年蛻變而來。因為他的心智與情欲與同齡人不同,需要一個能量遠超過他的女子引領,直接跨越時間的界限。如此長大,便是非同尋常的男子。
他三十一歲,遇見她。她知道,這一刻,他的身體和靈魂,已經全然屬于自己保管。因為他有屬于自己的質感,以及形態(tài),直至他與她告別,不斷衰老,直到死去。他們之間的時間,是一顆星辰的光澤抵達地球的距離。在她看到他的瞬間,彼此已經相隔錯失的數(shù)百個光年。
她所看到的他的光,是他早已出發(fā)的旅程,落到她的額頭上,沒有溫度只有記憶。他們沒有交談過彼此的童年,少年和成年,仿佛只是擦身而過的瞬間,咻的一聲,羽翼陰影交錯而過。細微聲響,只是光陰的塵埃抖落。
但是,是在哪里,我見過你。她看見他從座位上起身,手里拿著手機,走到門外,打一個電話。喧擾的宴席。新年的陌生人聚會。很多人唱卡拉OK。他穿著黑色衣服。瘦的男子。背影的輪廓微微窩起,仿佛無形落寞,想讓人從背后靠近,環(huán)繞住他的腰肢,然后把臉貼在那強壯的脊背上。
他的靜默帶來無限可能性。一個靜默的帶有無限可能性的男子。就像他打量著她的不動聲色的眼神。(仿佛我們在深而寂靜的三千米的海底交會。水藻如絲,陽光投射。我裸露著我的心,從你身邊經過。)她在那一刻不曾預見他的光抵達的即時性。
如果我們在三千米的海底交會,我如何把我的心展示給你看。你是把它當作一個解剖標本圖來觀察,還是當作一種回憶來追索。水藻如絲,陽光投射。我裸露著我的心,從你身邊經過。如此這樣。是我們的交會。
他在她的身后。她在緩慢下滑的電梯上,看到墻上鏡子中的自己。她穿上外套,裹上圍巾和帽子,站在門外等出租車。很冷的一個冬天。午夜的出租車電臺在播報,這是北京十九年來最強烈的一次寒流。大風呼嘯,寒冷刺骨。她坐進車里,對司機平靜地報出地址。她搭上的車,知道該把她帶往何處。她知道家在哪里,她心中的海洋在哪里。仿佛可以隨時出入。
她在鏡子中看到自己的微笑。這樣鎮(zhèn)定。一個被刀砍在肋骨上的人,走在人群之中就要經常保持微笑。凌晨四點,她回家,拿出門禁卡,放在識別框上??}。我走進安全的世界,與你道別。我裸露著我的心。害怕你占有我,亦或害怕你伸出手來摸索我。我感覺誠惶誠恐,不夠安全。所以我這樣的靜,并且對自己微笑。
為這分秒停頓的一瞬間,聽到的喀噠一聲。細微清楚如此明確。我知道自己會走到懸崖邊緣,站在你的身后,與你分享蒼茫世間的無聲與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