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她，是在一個酒會上。大雪紛飛的凜冽深夜。她是一個小提琴手，正在當紅，有把古典與摩登交融的從容天分。穿著連衣裙和芭蕾式舞鞋，頭發(fā)盤成圓髻，孩子一樣緊張與羞澀的神情。

靠近她的時候，清晰地看到她沒有刮去汗毛的手臂，皮膚并不細膩，有長期淪陷于劇烈陽光之后，留下來的色斑和粗大毛孔。肆無忌憚的淡褐色絨毛在暖氣中微微挺起。她的手臂帶來粗野的征兆，在他的記憶里留下辛辣視覺。隱約透露骨子里的一種動向。

演出完畢。她更換衣服，坐在墻角一側鮮紅陳舊的絲絨沙發(fā)上。低腰牛仔褲，白色襯衣。瘦削的身體，似乎與生俱來，并不節(jié)制。舉止矜持而冷淡。

她喝完他為她取過來的一杯伏特加，起身告辭。裹上光滑閃亮的黑色皮草，推開玻璃大門，走入茫茫雪夜。裸足穿著一雙細高跟的涼鞋，緞面上有細碎的水鉆。他想象這雙裸足踩在厚厚積雪中的樣子，里面有如此激奮和詭異的美感。她不戴任何首飾，不化妝，卻在腳趾上涂著鮮亮的杏子紅蔻丹。

毫無疑問。她的手臂以及這雙鞋子，代表了她最真實的秘密和天分。

——《清醒紀》（200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