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我們所知，古人都以為夢有重大的意義和實際的價值，他們都在夢里尋求未來的預兆，并依循夢的指示行事。古代希臘和一些東方民族打仗時一定帶一個詳夢者，正如今日打仗必用空中偵察隊以探知敵情、獲得情報一樣。亞歷山大大帝久攻城池不下，遂有棄城解圍而去之意。有一晚，他夢見一個半人半羊的神（satyr）洋洋得意、興高采烈地跳舞，他乃將此夢告訴釋夢者，釋夢者以為這是破城戰(zhàn)勝的預兆。于是大帝乃下令攻城，終于以暴力遂其欲望。歐土斯甘②人與羅馬人雖然有其他預知未來的方法，但是在希臘羅馬全盛時代，分析夢實為當世所通行，也為當世所推崇。在這方面的文獻，有達底斯的亞德米多（Artemiborus of Daldis）的論說，據(jù)說他生在海德林大帝①時代，曾著有一本解夢的書流傳后世。后來這解夢的技術究竟是如何退化，或夢究竟是如何為世人所忽視，則是我無從告知的了。隨著學術的進步，解夢術必不可能退化，因為在中世紀黑暗時代里，比詳夢術更荒唐無稽的事物都被慎重地保存下來了。然而無論如何，以下都是事實：世人對于夢的興趣逐漸消退而視之為迷信，這方面的知識只為那些無知無教育的人所保留。時至今日，解夢術每況愈下，竟淪入如何由夢中所夢的數(shù)字求得彩券的中獎數(shù)目的地步。至于今日精密的科學，雖然常以夢為研究的對象，但其唯一的目的乃在于闡明生理學的理論。自然，在醫(yī)生看來，夢不是一種心理歷程，而是生理刺激在心理上的表現(xiàn)。賓茲（Binz）在1876年曾說夢是“一種無用的、病態(tài)的生理歷程，而生理刺激和世界靈魂（worId-soul）、不朽等概念完全風馬牛不相及，如天壤之別，毫無關系”。毛利（Maury）則以為夢有類于一種舞蹈征的痙攣亂跳②，和正常人的協(xié)同運動（co-ordinated movement）完全相反。古代人對夢也有一種比喻，認為假如“有一個不懂音樂的人，讓他的十個指頭在鋼琴的琴鍵上亂動”，則其所產(chǎn)生的聲音將與夢的內容相類似。

所謂“解釋”乃是指發(fā)現(xiàn)其背后的意義。但是以前的人釋夢，向來不探究夢背后的意義。請看翁德（Wundt）、約德③及其他近代哲學家的著作中所描述的夢：他們只是把夢的生活和清醒時的思想之不同約略舉出，以表示夢的價值之低下；他們還特別強調夢的聯(lián)想之缺乏連貫性，批評能力之停止作用，一切知識的消除，以及其他各種機能的減弱等特征。精密科學所能貢獻給我們的知識，只有一個有價值，那就是關于睡眠時所有物理刺激對于夢的內容的影響。一個最近過世的挪威作家弗德（J．Mourly Vold）著有兩大卷討論夢的實驗研究的書（這兩本書于1910和1912年譯成德文）。他雖只討論到由于手足位置變換所得到夢的結果，但這些研究可以說是我們對于夢的精確實驗研究的典范。你們現(xiàn)在即可想象出，純正的科學家如果聽到我們想要探求夢的意義，將會作何批判。也許我們早已領教過他們的批判了！但是我們絕不讓自己因而退縮。假如過失可以有隱藏在其背后的意義，那么夢亦然，而過失所有的意義已為純正科學的研究所排斥。所以，且讓我們采取古人和鄉(xiāng)下愚民的見解，并步古代解夢者的后塵吧。

首先，我們要確定自己的立場，并對夢的范圍作一鳥瞰。夢究竟是什么？確實不容易用一句話來概括夢的定義。然而夢乃是大家都熟悉的，可以不必在此加以界定。不過仍有必要指出夢的根本要素。這些要素該如何去發(fā)現(xiàn)呢？夢的范圍非常大，而這個夢和那個夢的差異又很大。所以我們若能指出各夢所共有的成分，那么它可能就是夢的要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