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中國和英國的第一次直接碰撞(3)

重說中國近代史 作者:張鳴


雖然雙方到最后仍然客客氣氣的,但實際上,馬嘎爾尼的這次訪華徹底失敗。不過,馬嘎爾尼也收獲了一批副產(chǎn)品——他在內(nèi)地走了很多地方,當時沒有照相機,但是他隨行帶了很多畫師,他一路觀察過去,做了很多記錄。他甚至還去了許多海防要塞,那些炮臺什么的,他都看過了。在馬嘎爾尼來之前,歐洲還流傳著關(guān)于中國的神話。馬可?波羅以后,歐洲關(guān)于中國的神話很厲害,東來的傳教士也一直在建構(gòu)這個神話。歐洲有段時間盛行重農(nóng)主義,因此中國的神話傳得更為厲害,歐洲人一直以為中國很強大、很富足。但馬嘎爾尼在中國經(jīng)過細心觀察后,發(fā)現(xiàn)根本不是傳言中的那么回事兒。中國并不富足,窮人非常多;而且也沒有一種合理的審判制度,官員喜歡貪贓枉法、胡亂斷案,國家沒有嚴格的法律制度;軍備則是一塌糊涂,雖然說八旗和蒙古士兵的裝備看起來還是有模有樣的,但海防的炮臺和那些守炮的士兵等都是擺設,這些炮既不能升降,也不能瞄準,要打的話,只能打一個地方——后來在鴉片戰(zhàn)爭中,英國軍艦也見識到了中國海防炮的這個特色。

馬嘎爾尼一行回國后,依據(jù)在中國的沿途見聞整理出版了大量的筆記、圖畫和資料,這讓西方看到了一個真正的中國,一個外強中干的中國。所以,如果沒有馬嘎爾尼使團的這次來華,那么鴉片戰(zhàn)爭還不會那么早地發(fā)生。當然,后來還有一些居心不良的傳教士,以及懷有其他目的的人也來了,進一步把一個真實的中國介紹給西方人。當時中國也沒有什么保密的概念,其實中國近代好像一直都沒有這個概念,后來日本人還可以跑到中國的海軍軍事基地隨便照相,以至于現(xiàn)在我們看到的當年北洋水師各軍艦的倩影都是日本人拍照留存的,我們自己則沒留下??傊ㄟ^各種正式和非正式的途徑,中國的情況逐漸為西方人所了解。1816年,英國又往中國派了一個阿美士德使團,這次他們沒見到皇帝,什么事都沒干成,但是在此以后流傳出一個關(guān)于外國使節(jié)不跪拜的段子,并且逐漸發(fā)展成兩個神話。

一個神話就是說,外國人的腿是直的,沒膝蓋,跪不下來。直到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之前,美國特使華若翰才對這神話進行糾正,說外國人不是不能跪,他們也能跪,但只向上帝和女人下跪,不向中國皇帝下跪。林則徐禁煙的時候,還信這個事兒——外國人的腿是直的。也就是說,我們睜開眼睛看世界的第一人,其實在禁煙之前對外國的情況仍然很糊涂,一味相信只要把外國人打翻在地,他們就站不起來了,因為他們沒膝蓋。當時中國人還傳言,雖然洋人槍炮厲害,但我們可以和他們?nèi)獠?,讓他們放馬過來,靠中國武術(shù)搞貼身短打就行。我們中學的時候?qū)W過一篇課文叫《馮婉貞》,這個馮婉貞是北京郊區(qū)的一個女獵戶,課文說她跟侵略軍進行了一場搏斗,就是靠近戰(zhàn)、夜戰(zhàn),使洋人的槍炮不能發(fā)揮作用,然后就把侵略軍打敗了。其實這就是一個神話,被后人虛構(gòu)出來的神話。117 另一個神話是說,洋人吃牛肉粉為生,如果沒有中國的茶葉或是大黃,那么他們就會因大便不通而脹死。所以我們只要不給他們茶葉和大黃,那他們就完了,我們就能不戰(zhàn)而勝之。這種神話像林則徐這樣的官員都相信,老百姓就更信了。18不過,在中西方發(fā)生商業(yè)往來以后,英國人在一百多年里,從中國進口的最大宗商品確實就是茶葉。因為英國當時最發(fā)達,茶葉在英國從最早的高檔消費品逐漸普及到勞苦大眾,最后全民都要喝下午茶,甚至必須喝下午茶,一到下午茶時間,全英國的人都會停止工作去喝茶。而當時茶葉最主要的來源就是中國,英國人來中國主要是買茶葉,銷量非常大。到鴉片戰(zhàn)爭前夕,英國從中國進口的茶葉已經(jīng)是以千萬磅計,但是通商的地方只有廣州。而且中國人出口的茶葉質(zhì)量越來越惡劣。開始是把茶葉老老實實地賣給人家,后來茶商開始往收購上來的茶里摻泥土或沙子,再后來茶農(nóng)也開始摻,最后搞得英國人苦不堪言。英國人的茶具中有種器具叫籮,就是因為當時的英國人被中國人逼得沒辦法,不得不用籮來把茶葉中的沙子、泥土篩出去,要不然就沒法喝。此外還有洗茶的程序,得把茶洗一遍。實際上到鴉片戰(zhàn)爭前夕,中英貿(mào)易在茶葉問題上已經(jīng)有了很大的積怨。所以一度有英國人說,什么是鴉片戰(zhàn)爭,根本就是茶葉戰(zhàn)爭。當然啦,這個說法是不對的,的確是因鴉片引發(fā)的戰(zhàn)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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