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等林則徐到了廣州以后,就發(fā)現(xiàn)不是這么一回事兒。林則徐是一個比較實際的人,如果從學術上講,他屬于實學派。所謂實學,就是處理實際問題的研究。由于文字獄的緣故,清朝的學術比較受壓抑,人們大多只能去搞考據(jù),也就是乾嘉樸學。但是到了晚清的時候,開始有人覺醒,意識到都搞這玩意兒不行,有些實際事務需要具體的知識。比如有些地理的問題,特別是跟外國打交道比較多以后,需要去深入研究和了解地理知識。還有鹽務,到了清朝后期鹽務也出問題了,鹽務怎么改革,這需要具體的知識。還有漕運,當時漕運關系京城的糧食供給,但是在大運河上運漕糧總出事。中國的地勢北高南低,從南方向北方運糧,在某些閘口必須靠人力才能把船拉過去,很費氣力,而且在運輸過程中,浪費也很大。所以有人提議改海運,就是用沙船直接從海上運,雖然從海上運的確很方便,但這需要具體的航海知識,路線如何選定,時間如何計算等,當時的人都不清楚。此外還有治河的問題,清中后期,黃河決堤的問題一直很厲害。這些都屬于實學的研究范圍,林則徐和陶澍20便是實學派的領袖人物,他們很注意對這種具體的事務進行研究。林則徐到了一個地方就會很實際地去看,去考察。去廣州后,他到夷館看見洋人,發(fā)現(xiàn)他們的腿并不是直的,于是也就開始琢磨第二個神話是不是真的,他甚至為此專程跑去澳門一趟。澳門的人也很興奮,第一次有中國的欽差大臣到那里。林則徐組織了一個班子,到澳門搜集了很多資料,把各種新聞紙,也就是報紙等出版物都搜集過來進行翻譯。然后他編了一本《四洲志》,這本書應該算是中國最早的對西方國家情況的一個介紹。這個時候林則徐逐漸睜開眼睛看世界了,意識到洋人完全不是他想象的那個樣子。洋人的火炮非常厲害,洋人的社會也不是此前所想象的類似什么原始民族的部落酋長制社會,完全不是這樣的。而且,洋人也絕對不是只吃牛肉粉、沒有茶葉就會脹死的族類,他們吃很多東西。林則徐開始有點明白了,但是我們說,他也只是有一點兒明白了。
可惜,這個時候的道光還不是很明白,他就是想一勞永逸,尤其是最初禁煙有成效的時候。當時林則徐迫使大部分鴉片商人把鴉片交出來,然后公開毀掉,這就是“六三禁煙”,天安門那個紀念碑上還刻著的。道光就想,干脆不跟英國人做貿(mào)易算了,把通商口岸關上,跟西方斷絕往來。這就有點荒唐了,幸好林則徐沒有執(zhí)行。但實際上當時中英之間的裂痕為此已經(jīng)擴大了,林則徐和道光之間的問題也出現(xiàn)了。而且,六三禁煙的成功背后有一個巨大的隱患,當時英國商務監(jiān)督讓走私鴉片的英國商人把鴉片交出去,而且向他們保證,商人的損失由英國政府來承擔。如果是商人的損失還好說,但現(xiàn)在英國政府已經(jīng)為商人的損失打包票,這就變成中英政府之間的問題了。所以后來鴉片戰(zhàn)爭的談判有一項,就是要賠償這個鴉片的損失??梢?,禁煙已經(jīng)種下了這場仗的根苗了,當時的英國商務監(jiān)督已經(jīng)決心打一仗了。
英國商務監(jiān)督的這項舉措,與此前英國在中英貿(mào)易里的各種憋屈和窩囊都有關系。其實在那個時代,不論是英國還是其他歐洲國家,他們派出的使節(jié)都握有極大權力。當時的外交運作跟后來是不一樣的,后來通信方便,各種事情都可以拍電報、打電話向國內(nèi)請示。那時候,一封信如果從英國寄送到中國,估計好幾個月都送不到,因此當時這種駐外官員都是便宜行事,都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先斬后奏。說想打仗,就自行決定把事往大了整。